“老陆,你这张嘴还是这么能掰!”叶擎苍突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陆明轩则会无奈摇头:“叶兄,你这莽夫脾气,几十年如一日!”
叶擎苍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重重放下:“好了老陆,口水都说干了!咱俩争破天也没用!”他转向陈锋,目光炯炯,,“陈锋!路,你自己选!甭管你选哪条道,只要是为国为民,老子都支持!赤羽营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陆明轩也收敛了辩论的锋芒,恢复了一代文宗的从容气度,微微颔首:“叶兄所言极是。小友,老夫与叶兄虽道路不同,但为国求才之心无异。何去何从,关乎你一生,也关乎你身边之人。老夫的承诺,亦永远有效。望你慎重权衡,不必急于一时。只盼你莫负了这身惊世才学与赤诚之心。”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陈锋肩头。
陈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叶擎苍和陆明轩深深一揖,语气诚挚而凝重:“侯爷、陆大人,二位厚爱,陈锋铭感五内。二位所描绘的前景,皆令人心潮澎湃。然……”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与牵挂:“陈锋并非孤身一人。家中尚有妻子林氏,她性情温婉,所求不过安稳度日。我若骤然从军或远赴金陵,留她一人于山野,于心何安?再者,村中豆腐产业方兴未艾,虽是小利,却关系着数十户村民的生计。且此等人生抉择,关乎未来,陈锋不敢擅专,需与拙荆细细商议。恳请二位大人,宽限陈锋一些时日,待我安顿好家中琐事,与妻子商定后,再行答复。”
叶青鸾闻言猛地抬头看向陈锋,很是惊讶,随后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擎苍虽然性子急,但这番话入情入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尤其涉及家眷。他浓眉一拧,最终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有情有义,方为好男儿!老子等你消息!但别让老子等太久!”
陆明轩捻须点头,眼中反而流露出更深的赞赏:“重情义,知责任,不因名利而忘本。陈小友,你很好!老夫等你便是。金陵虽远,亦随时欢迎。”
气氛缓和下来。
陈锋再次行礼:“多谢侯爷、陆大人体谅。若无他事,陈锋先行告退。”
见正事暂告段落,陈锋便识趣地起身告辞。叶青鸾立刻道:“父亲,陆叔叔,天色已黑,女儿去送送陈公子。”
“去吧去吧!”叶擎苍挥挥手。
陈锋立刻会意,拱手道:“有劳叶小姐。”
叶凡也跳起来:“我也……”
“你留下!”叶擎苍一瞪眼,“整天不干正事到处乱吃,看看你都胖成球了!明天早起晨练!”
叶凡肩膀一垮,只能眼巴巴看着陈锋在妹妹的陪同下走出书房。门扉轻轻合拢。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摇曳。
叶擎苍和陆明轩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书案上那两张墨香犹存的宣纸上。空气里刚刚沉淀下去的微妙火药味,又隐隐浮动起来。
叶擎苍动作最快,一个箭步冲到书案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就按在了《破阵子》那张纸上,嘴里还嚷嚷着:“老陆,咱们刚才可说好了,陈锋亲口答应给咱们的!这首《破阵子》,雄浑悲壮,字字泣血,正合我辈军人心境!放我书房里,正好时时警醒,不忘武人之志!归我了!”他说着就要动手卷起来。
“慢着!”陆明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身形一晃,竟也抢到了书案旁,手指精准地按住了《登高》那张纸的边缘,同时另一只手看似无意地搭在了《破阵子》纸角的空白处,阻止了叶擎苍的动作。
“叶兄,陈小友是答应赠与,可没说如何分配。这首《登高》,沉郁顿挫,气象万千,深得杜圣精髓,乃文坛罕见之瑰宝,自当由老夫带回金陵,传阅于国子监诸生,以正学风,以扬正气!”
叶擎苍虎目一瞪,手上加了力:“放屁!刚才明明是我先开口要的!两幅都归我!你那金陵文绉绉的,放这金戈铁马的词不合适!暴殄天物!”
“叶兄此言差矣!”陆明轩毫不示弱,手指也暗暗发力,脸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破阵子》固然壮烈,但《登高》之深远意境,包罗万象,岂是‘文绉绉’三字可以涵盖?叶兄你书房里挂满刀枪剑戟,再挂一幅《登高》,正好中和一下你这满屋子的杀气,显得你叶大将军也懂点风雅!岂不美哉?《破阵子》嘛,还是让老夫带回金陵,置于书斋,让那些只知风花雪月的后生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家国情怀,文武之道!”
“老陆!你少给老子偷换概念!”叶擎苍急了,嗓门又拔高了几分,“老子不懂风雅?老子当年在国子监射御书数也是优等!这《破阵子》写的就是军伍!就是老子这样的人!放你书斋?被那些酸丁念歪了怎么办?不行!必须放我这!”
“哦?叶兄既然自诩懂风雅,”陆明轩嘴角勾起一丝揶揄的笑意,“那更该明白《登高》之珍贵。‘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等气象,岂是寻常刀兵可比?叶兄强留《破阵子》,莫非是怕自己书房里杀气太重,镇不住这《登高》的苍茫意境?若是如此,老夫倒可以代劳……”
“放屁!”叶擎苍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老子镇不住?老子连北蛮王的金帐都敢闯!还镇不住一张纸?老陆,我看你是存心找茬!是不是看老子得了好词好字,你眼红?”
“眼红?”陆明轩捻须轻笑,眼神里却带着点“你奈我何”的狡黠,“老夫是怕明珠暗投。叶兄,你摸摸良心说,这手独一无二的‘瘦金体’,配上《登高》的磅礴文字,放在你满是兵刃杀气的书房里,它搭吗?它不委屈吗?放老夫的书斋,才叫相得益彰!至于《破阵子》,老夫也甚是喜爱,并非不能割舍,只是……”
“只是什么?”叶擎苍警惕地问。
“只是……叶兄总得给老夫点补偿吧?”陆明轩终于露出了点狐狸尾巴,手指在《破阵子》的纸角上轻轻点了点,“比如,这《破阵子》的原稿归你,但老夫需得一份最精良的拓本,如何?要最好的纸,最好的墨,最好的拓工!不能有半点失真!”
“拓本?”叶擎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好你个陆狐狸!绕了半天在这等着老子!想白嫖老子的拓本?门都没有!要拓你自己找人拓去!两幅都得归我!”
“叶兄,你这就不讲道理了。”陆明轩叹了口气,做出痛心疾首状,“你我至交,难道连这点情分都没有?老夫退一步,只要《登高》原稿和《破阵子》的拓本,这总行了吧?《破阵子》归你,原稿!”
角落里的叶凡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嘀咕:“爹,陆伯伯,您二位这……跟菜市场抢大白菜似的,有失身份啊……”话没说完,就被叶擎苍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叶擎苍看看死死按住《破阵子》不放的陆明轩,又看看书案上墨光湛然的《登高》,再看看陆明轩那副“我吃定你了”的表情,心里飞快盘算:这老狐狸咬死了《登高》,硬抢估计不行,真要动起手来撕坏了更心疼。他确实更想要《破阵子》,这首词对他意义非凡。
“罢了罢了!”叶擎苍猛地抽回按在《破阵子》上的手,一脸“老子亏大了”的表情,指着陆明轩的鼻子,“老陆!算你狠!《登高》归你!但这《破阵子》原稿是老子一个人的了!还有,拓本没有!想都别想!你自己找人拓去!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得意,“拓出来的字,能有陈锋亲手写的这股子精气神?能有这瘦金体的筋骨?做梦吧你!”
陆明轩见目的达到,立刻松开了按住《破阵子》的手,动作麻利地将《登高》小心翼翼地卷起,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刚得了件稀世珍宝。“叶兄大气!老夫就却之不恭了。”他一边说,一边将卷好的宣纸仔细收入袖中,动作轻柔得像对待陈锋的白嫩豆腐。
叶擎苍则一把将《破阵子》的原稿抓在手里,像是怕陆明轩反悔似的,迅速卷好塞进自己怀里,还用力拍了拍胸口,确认它不会掉出来,这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哼!便宜你这老狐狸了!拓本的事,门儿都没有!”
陆明轩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一副“我懂你”的表情。角落里,叶凡看着父亲那副肉疼又强撑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叶擎苍瞪了儿子一眼,转头对陆明轩道:“行了行了,东西分完了,赶紧滚蛋!老子看着你这张占了便宜的脸就烦!”
陆明轩哈哈大笑,也不计较,拱手道:“夜深了,老夫也告退了。叶兄,静候佳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叶擎苍怀里的位置,这才施施然离去。
叶擎苍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打了一场大仗。他小心地从怀里抽出那卷《破阵子》,在灯下又展开细看,手指抚过那瘦硬通神的字迹,脸上露出沉醉和激赏的神情,喃喃道:“好字!好词!真他娘的好!挂在老子书房正中,天天看!”之前的肉疼似乎一扫而空。
“爹……”叶凡凑过来,也想看。
“去去去!”叶擎苍像护崽的猛虎,立刻把纸卷拢,“毛手毛脚的,弄坏了老子扒你的皮!滚去睡觉!明天校场再加练一个时辰!”
叶凡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蔫头耷脑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