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御史下意识地踏前一步，嘴唇颤抖着，正要开口。
“陛下，此举有违祖……”
“制”字还卡在喉咙里，没能吐出来。
李睿那冰冷的目光，就那么轻飘飘地扫了过来。那目光不带杀气，却比刀锋更加刺骨，仿佛能洞穿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那名御史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坠冰窟，后面所有的话，都被那道目光活生生冻结在了肚子里。他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想起了昨日菜市口那数百颗人头滚落的场景，双腿一软，默默地退回了原位，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然而，李睿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颠覆。
“另外。”
李睿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冰冷。
“朕听闻，我大夏各州府县，有不少胥吏，勤恳任事，却因出身卑微，终生不得升迁。”
“朕觉得，这不公平。”
“传旨，命吏部与顺天府尹孔长瑞联合，即刻起，在全国范围内，考察地方胥吏。凡有功绩、有能力者，不论出身，不论过往，一律破格提拔！”
被点到名的顺天府尹孔长瑞，一个素来以务实着称的干臣，此刻也是浑身剧震！
他猛地出列，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臣……臣遵旨！”
他心中既是惊涛骇浪，又隐隐有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激动与狂热！陛下这是要……彻底换了这天！换掉那些只知空谈、垄断高位的士族，真正让有才干的人来治理国家！
李睿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再次拔高，如同洪钟大吕，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震得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而下。
“让他们，也来这京城，当一当官，看一看这天下的风景！”
此言一出。
整个文华殿，彻底炸了！
如果说，提拔政务学堂的学子，只是动摇了士族的根基。
那么，提拔那些在士大夫眼中，连人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贱吏”的胥吏，这简直就是将士族数百年来的骄傲与尊严，按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碎！
这是诛心！
这是在告诉天下所有人，他这个皇帝，要彻底砸碎这个旧世界！
殿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地砖上，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官袍，嘴里毫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
“祖宗之法……士族的体面……全完了啊……”
于谦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神情淡漠的年轻帝王，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陌生。
这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虽然聪慧却也带着少年心性的陛下了。坐在那里的，是一位真正的，冷酷、决绝，并且拥有着重塑乾坤之志的……开创者！
而他，于谦，大夏的首辅，是该作为旧时代的顽石被这洪流碾碎，还是顺应潮流，亲手埋葬自己曾经坚守的一切？他毕生所求，不就是大夏的强盛吗？若旧法已成桎梏，那……亲手打破它，又何尝不是一种忠诚？
他们这些旧时代的臣子，在这股无可阻挡的洪流面前，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殿内所有旧臣心神激荡，不知所措之际。
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坚定而有力，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旧臣们脆弱的心脏上，充满了年轻的朝气，与殿内这沉闷压抑，混杂着檀香与恐惧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快，数百名身穿崭新朱红色官袍的年轻人，在一名太监的引领下，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殿。那官袍崭新得甚至能映出烛火的光，象征着一股全新的力量。
他们或许面容稚嫩，或许神情还有些紧张，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无比炽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忠诚与理想，写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其中一个出身贫寒的学子，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他看着龙椅上的那道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与崇拜。
他们走进这空旷的大殿，就像一股清新的风，瞬间吹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腐朽。
他们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李睿，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洪亮如钟。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新与旧，生与死，希望与绝望，在这座大殿里，形成了最强烈的冲击。
那些还站着的旧臣们，看着眼前这朝气蓬勃，眼中冒火的数百名新官，再回头看看身后那因昨日的清洗而空荡荡的位置，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终于明白了。
一个腐朽的旧时代，在昨日的血与火中，已经彻底落幕。
一个高效、务实、只忠于皇帝的新时代，在今日，正式开启！
首辅于谦看着这朝气蓬勃的新朝堂，再回想昨日菜市口的血腥，心中百感交集。他那挺得笔直的脊梁，在这一刻，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弯了下去。
他上前一步，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而后，双膝触地，跪倒在地，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彻彻底底的，发自内心的臣服。
他的声音嘶哑，却又无比坚定。
“陛下圣明！”
“此举，可保我大夏，百年无忧！”
随着他这擎天玉柱般的人物一跪，身后所有还站着的旧臣，也都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根骨头，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纷纷跪倒在地，山呼圣明。
李睿看着下方黑压压跪倒的一片，感受着这股发自内心的敬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好。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昨日的杀戮，是为了清除腐肉；今日的破格提拔，是为了注入新鲜的血液。
一个崭新的，完全由他掌控的，以能力而非出身来决定未来的帝国，从今天起，才算真正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