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三万兵马调动的消息像一记重锤,砸得苏婉儿耳中嗡嗡作响。
她盯着婆子手中染血的信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系统界面里那条血红线此刻正烧得通红,几乎要穿透玉牌烙进皮肉里。
前世史书里田承嗣在安史之乱后割据的记载突然翻涌上来,可如今这乱局竟比记忆中早了三年。
\"小桃,备车。\"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冰碴子,\"去大明宫。\"
小桃捧着莲子羹的手一抖,羹汁溅在案上:\"夫人,这深更半夜的......\"
\"圣人此刻必定未眠。\"苏婉儿扯下披风裹住肩头,发簪在铜镜上碰出脆响,\"田承嗣敢动兵,要么是探朝廷虚实,要么是真要反。
我若不去,明日早朝那些只会磕头的老臣,怕是要把洛阳卖了。\"
宫门前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苏婉儿的马车刚停稳,便见金吾卫提着灯笼迎上来:\"苏娘子,圣人在含元殿召集群臣,正差人去苏府寻你。\"
含元殿内烛火通明,皇帝李隆基扶着龙案,鬓角的白发在火光里忽隐忽现:\"田承嗣这逆贼!
昨日还上折子说范阳秋粮丰收,今日就调兵?\"
\"陛下,范阳距洛阳八百里,三万兵马调动非一日之功。\"杨国忠的旧部张均抚着胡须,\"臣怀疑这是边将跋扈,未必是反......\"
\"未必是反?\"苏婉儿掀开帘子跨进殿内,裙角扫过满地跪坐的朝服,\"去年田承嗣私扣幽州赋税,今春又以'防奚人'为名扩军,上个月更将范阳粮库迁至易水北岸——这哪一样是'跋扈'?
分明是在备粮备兵!\"
满殿寂静。皇帝眯起眼:\"你是苏守谦家的庶女?\"
\"臣女苏婉儿。\"她跪下行礼,额角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苏家在河北有三十家商栈,半月前范阳分栈传回消息:田承嗣的亲卫换了玄甲,马厩多了两千匹胡马。
这些,都写在臣女呈给兵部的密报里。\"
杜鸿渐从朝臣中站起,抱拳道:\"陛下,苏娘子所言属实。
臣前日刚看过那密报,因想着田承嗣素来谨慎,未敢妄言......\"
\"谨慎?\"苏婉儿突然抬头,目光如刀,\"他若谨慎,就不会在李林甫死后频繁往长安送金器!
陛下,洛阳是东都,若有闪失,关中门户洞开。
臣女愿代表苏家,前往洛阳安抚人心。\"
\"胡闹!\"张均拍案,\"女子怎可涉险?\"
\"臣女不涉险,洛阳的百姓便要涉险。\"苏婉儿声音拔高,\"苏家在洛阳有布庄、粮行,臣女以商人身分入城,田承嗣未必会防。
若能稳住洛阳士族,便是为朝廷争取十日时间——足够郭子仪从朔方调兵。\"
皇帝盯着她,殿外更漏滴答。
终于,他挥了挥手:\"准了。
着兵部给你腰牌,沿途关隘不得阻拦。\"
洛阳的晨雾还未散尽,苏婉儿的马车便进了城。
她掀开车帘,见朱雀大街上已有百姓交头接耳,街角茶棚里飘出\"田将军要自立\"的私语——这比她计划的早了半日,倒省了功夫。
\"去韦府。\"她对车夫道,指尖摩挲着袖中系统兑换的《河防图》。
韦见素作为东都留守,正对着案上的军报发愁。
见苏婉儿进来,他放下笔:\"苏娘子,你可知田承嗣的人此刻就在洛阳?
昨日有三个操范阳口音的汉子,在北市买了五十张牛皮。\"
\"牛皮是做皮筏的。\"苏婉儿展开《河防图》,指尖点在孟津渡,\"韦公,田承嗣若要渡河南下,必走孟津。
此处河道最窄,但若遇秋雨,滩涂泥泞......\"她突然住口,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苏家从岭南运来的生石灰,撒在滩涂上能固土。
今夜子时,您派三百府兵去孟津,每人背两袋。\"
韦见素盯着那包生石灰,眼中闪过异色:\"苏娘子这是......\"
\"田承嗣要权,我要洛阳安稳。\"她笑得清浅,\"若韦公信我,三日后孟津渡的滩涂会比官道还硬;若不信......\"她指了指窗外,\"方才进城时,我已让苏家布庄的伙计在各坊贴了告示——'秋粮歉收,洛阳粮行限购'。\"
韦见素突然笑了,伸手接过油纸包:\"苏娘子这是把洛阳百姓当人质,逼某配合?\"
\"是把洛阳百姓当棋子,护他们周全。\"苏婉儿起身告辞,\"午后我去魏王府,韦公若得空,可差人送两坛西域葡萄酒过去——魏王最喜那甜口的。\"
日头偏西时,苏婉儿站在魏王府的朱漆门前。
门房刚要拦,她递上个锦盒,里面躺着块羊脂玉牌,是去年魏王夫人过寿时,苏家呈的贺礼。
\"夫人说,玉牌上的'长宜子孙'是苏娘子亲自请玉匠刻的。\"门房哈着腰引她进去,\"王爷在听雪阁,正和几位郎君吃茶。\"
听雪阁里飘着沉水香,魏王李琬斜倚在软榻上,见她进来,挑眉道:\"苏娘子不在长安绣花样,来洛阳做什么?\"
\"给王爷送一门好亲事。\"苏婉儿在案前坐下,示意小桃捧上妆匣,\"臣女的堂妹苏明玥,年方十六,生得端方。
王爷的幼子李佾,也该定亲了吧?\"
李琬的手指顿在茶盏上。
苏婉儿又道:\"当然,这亲事要成,得有彩头。\"她从袖中抽出一卷纸,\"这是田承嗣写给契丹首领的信,说'待某据洛阳,愿献幽州六城为聘'。\"
李琬猛地坐直:\"你从何处得来?\"
\"苏家商队在妫州截的。\"苏婉儿将纸卷推过去,\"王爷若愿上书请旨,令朝廷加强河北巡检,臣女便把原件呈给圣人。
到那时......\"她扫了眼妆匣里的红宝石,\"苏明玥的嫁妆,再加十万贯。\"
李琬盯着那卷纸看了许久,突然笑出声:\"苏娘子好手段。
明日早朝,某便上折子。\"
夜色笼罩洛阳时,苏婉儿回到驿馆。
案头堆着新到的情报:黄河渡口的生石灰已撒好,魏王府的马车去了鸿胪寺,田承嗣的先头部队在离洛阳百里外的山谷扎营——一切都在她算中。
\"夫人,郭将军的战报。\"小桃捧着个密封的竹筒进来,\"说是您安排的'盗匪',今日劫了田承嗣的粮车。\"
苏婉儿拆开看,嘴角扬起:\"好。
田承嗣现在该以为,洛阳防务松散,只有小股盗匪。
等他放松警惕......\"
\"咚、咚、咚。\"
敲门声惊断她的话。
小桃刚要去开,苏婉儿摆手止住,指尖按在腰间的玉牌上——系统界面里,那条血红线突然顿住,像被什么拽住了尾巴。
门开处,王敬之的身影裹着夜雾进来。
他腰间的银鱼袋闪着冷光,往日里总是梳得整齐的发鬓有些乱:\"夫人,郭将军传来密信——\"他压低声音,\"田承嗣派出密使,欲与您单独会面。\"
苏婉儿的手指在玉牌上轻轻一叩,系统界面里,血红线末端突然泛起一丝幽蓝。
她望着王敬之凝重的神色,轻声道:\"请他进来。\"
窗外的更漏敲过三更,驿馆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柄悬在夜色里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