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的劲儿底下。
他们寻了家瞧着还算干净的,名叫“悦来”的客栈,走了进去。
那掌柜的,是个瘦得跟那竹竿似的,留着两撇山羊胡的小老头。
他瞅见许青山他们这几个跟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浑身是血的煞星,那脸,一下子就白了,那腿肚子,也跟着哆嗦。
“几……几位爷……小……小店客满了……”
许青山没说话,他只是把几块碎银子,不轻不重地,放在那柜台上。
那掌柜的瞅着那白花花的银子,那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可随即,又被一股子更深的恐惧,给取代。
他把那银子,又推了回来。
“爷,不是俺不收。是……是俺们这儿,有规矩……这……这……”
他话还没说完,客栈的门帘,就被人从外头,一把给掀开。
七八个穿着黑色的短打劲装,手里头都拎着明晃晃的片刀的汉子,跟那螃蟹似的,横着就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脖子上还戴着条大金链子的,独眼龙。
他一进门,那只独眼,就在屋里头,扫了一圈。
当他瞅见云水瑶那张即便是沾了血污,也依旧遮不住清丽的脸时,他那只独眼,一下子就亮了。
“哟,老王头,你这儿,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水灵的小娘们?怎么着,不给马爷我介绍介绍?”
他嘿嘿一笑,抬脚就想往云水瑶这边走。
那掌柜的,吓得是魂都没了,赶紧就哈着腰,拦在他跟前。
“马爷!马爷!您息怒!这几位,是过路的客商,不懂咱们镇上的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滚你娘的蛋!”
那叫马爷的独眼龙,一脚就把那掌柜的,给踹到了一边。
他走到许青山他们这张桌子跟前,拿手里的刀背,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小子,这妞儿,爷我看上了。你开个价。或者,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留下,爷我今天心情好,兴许,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王虎那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那只没受伤的手,已经按在了那柄厚背的砍山刀上。
许青山却冲着他,摆了摆手。
他站起身,对着那马爷,抱了抱拳。
“这位爷,我们是外乡人,不懂规矩。我这妹子,身子骨弱,见不得生人。这点银子,不成敬意,就当是请几位爷,喝碗茶。”
他从怀里,又摸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放到桌上。
那马爷瞅着那银子,那独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可他,却没去拿。
他反倒是把那张横肉丛生的脸,凑到许青山跟前,那声音,压得极低。
“小子,你当爷我是那没见过钱的叫花子?在这黑石镇,爷我就是天!今天,这妞儿,爷我要定了!银子,爷我也要!你们的命,爷我也要!”
他说着,竟是伸出手,就想去摸云水瑶的脸。
他那只脏手,才刚伸到一半。
一根筷子,就跟那没了影子的箭,从许青山的手里,飞了出去。
“噗嗤”一声。
那根寻常的竹筷子,竟是直接,就插进了那马爷的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
没了个全。
那马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捂着眼睛,就倒在了地上,不住地打滚。
他身后那几个原本还嚣张跋扈的汉子,瞅着这邪乎的景象,都吓傻了,一个个都愣在原地,连手里的刀,都忘了拿。
许青山没再看那地上的马爷。
他只是又拿起一根筷子,在手里头,不紧不慢地,转着。
他瞅着那几个早就吓破了胆的汉子。
“滚。”
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几个汉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出去,连那地上的马爷,都忘了抬。
屋里头,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马爷,那痛苦的,压抑着的,呻吟声。
那掌柜的,早就瘫在了地上,那裤裆底下,湿了一片。
许青山没理他,他走到那马爷跟前,蹲下身子。
他把那根还插在他眼眶里的筷子,又往里头,送了半分。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那马爷疼的是浑身抽搐,那话,都说不利索。
“好汉……好汉饶命……我……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问,你答。”
许青山那声音,不带半分感情,“这镇子,是谁的地盘?”
“是……是黑风堂的……我……我就是黑风堂的堂主……”
“你们,是给谁办事的?”
那马爷犹豫了一下。
许青山手里的筷子,又动了动。
那马爷疼得是差点没昏死过去,赶紧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是……是燕王府……我们……我们是燕王府在这儿的一个暗桩……专门……专门替王府,采买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许青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片冰冷。
他晓得,他们,又一头,撞进了那狼窝里。
他没再多问,手腕一抖,那根筷子,便彻底没入了那马爷的脑子里。
那马爷的身子一僵,便再没了声息。
许青山站起身,他瞅着那早就吓傻了的掌柜。
“后门,在哪儿?”
那掌柜的,哆哆嗦嗦的,指了指后厨的方向。
许青山没再犹豫,领着众人,就准备从后门走。
可他们才刚一转身。
客栈那早就破了的木门,再一次,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地痞流氓。
是一队穿着黑色的,紧身的皮甲,腰间都挂着制式统一的,弯刀的,精悍的武士。
他们个个都面无表情,那眼神,比那雪山卫,还要冷,还要沉。
他们行动之间,悄无声息,就跟那黑夜里的影子。
为首的,是个身材中等,瞧着就像是个寻常账房先生的,中年人。
他没去看地上那马爷的尸首,也没去看那早就吓瘫了的掌柜。
他那双瞧着就精明的眼睛,只是淡淡的,落在了许青山的身上。
他冲着许青山,不紧不慢地,抱了抱拳。
那嘴角,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和善的笑意。
“许乡贤,我们主家,有请。”
那中年人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些个穿着黑色皮甲的武士,便悄没声地,散开,将整个客栈,都围得是水泄不通。
那黑洞洞的刀鞘,还未出鞘,便已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