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辰的剑尖仍在滴落魔血,身后是崩塌的魔神殿与欢呼的联军。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连苏瑾都罕见地多饮了几杯,林涛更是抱着酒坛在角落鼾声如雷。
谁也没注意到,天际悄然划过几道远比流星更快的赤色轨迹。
当第一枚燃烧着诡异能量外壳的“陨石”撕裂云层砸进圣域广场时,李云辰猛地捏碎了酒杯——碎片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混着残酒滴落。
“这不是天灾,”他盯着烟尘中缓缓开启的金属巨门,声音冷得像冰,“是狩猎开始了。”
圣域中央广场,千年石砖在浩大声力下震颤。魔神殿崩塌的烟尘尚未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篝火,燎烤着整只的雪域巨角兽,金黄的油脂滴落火堆,发出滋啦的爆响,肉香混合着浓郁酒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四域联军的旗帜在夜风中烈烈作响。云霄国的修士们难得抛开清规戒律,脸颊飞红,互相搀扶着引吭高歌,清越的灵诀剑歌被唱得七扭八歪。炎阳国的赤甲武士们干脆围成几圈,拍打着覆盖鳞甲的大腿,吼着粗犷的战歌,酒坛在粗粝的手掌间不断传递,酒液泼洒得满地狼藉。就连向来矜持的冰霜国祭司,也捧着精致的银杯,唇角含笑,眼神迷离地望向广场中央那道孤影。
那是李云辰。
他一身素净的青袍,坐在喧闹人群中心一处稍显僻静的矮几后,与四周的狂放格格不入。只有几滴尚未干涸的、来自墨夜的暗紫魔血,顽固地凝结在他随意搁在膝头的古剑剑刃上,在跳跃的火光里折射出诡异的光。
苏瑾端着两个碧玉酒杯,脚步比平日多了几分虚浮。她脸颊酡红如霞,眼神却比篝火更亮,径直走到李云辰面前,将其中一杯塞进他手里。
“敬你,”她声音带着少有的、被酒液浸润的沙哑,杯沿轻轻碰了碰李云辰那只几乎没动过的酒杯,“也敬这该死的、来之不易的安宁。”她仰头,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几滴酒珠顺着她白皙优美的下颌滑落,没入衣领。
李云辰手指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擦过剑上那冰冷的魔血残迹。他抬起眼皮,看向苏瑾被火光映亮的侧脸,那抹红晕让她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丝惊心动魄的生动。他沉默着,只是端起那杯酒,凑到唇边。
“喂!老李!苏师姐!”一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的吼叫从广场角落传来。林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像座移动的小山,手里还死死抱着一个几乎空了的巨大酒坛,坛口滴滴答答。“躲…躲这儿说什么悄悄话!过来!划拳!老子今天要把你们喝趴下!”他脚步虚浮,一个趔趄,差点撞翻旁边冰霜国祭司的银杯,引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和压抑的笑。林涛浑然不觉,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打着胸脯,震得那身火红的武服都在抖。
李云辰嘴角极浅地勾了一下,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早已习惯的包容。他目光掠过林涛,掠过眼前喧嚣的一切,最终习惯性地投向那深邃无垠的天穹——那里是墨夜曾经盘踞的魔域方向,如今只剩下破碎的星辰,像被揉碎的黑色丝绒上撒了一把碎钻。
就在这时,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几道极细、极快的赤色流光,无声无息地切开了墨蓝天幕。它们远比流星更亮,更凝练,也更快,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仿佛某种冰冷巨兽投下的、锁定猎物的目光。它们并非从天顶垂直坠落,而是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斜地刺向圣域正中央,目标明确,不带丝毫犹豫!
不是星辰坠落,不是飞鸟过境。那是一种纯粹、冰冷、目的性极强的入侵轨迹。
李云辰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比面对墨夜时更加尖锐的寒意瞬间炸开,沿着脊椎直冲头顶!杯中酒液猛地一晃。
“当啷!”
脆响刺耳。那只被无数人敬过酒、象征胜利与和平的碧玉酒杯,在他掌中生生碎裂!锋利的碎片瞬间割破了他握杯的掌心,鲜血混着冰凉的残酒,混合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属于异界的冰冷能量气息,一同滴落在脚下滚烫的石砖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腾起几缕微不可察的腥气白烟。
“李云辰!”苏瑾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酒意瞬间被这异变惊散了大半。她看清了李云辰手掌的鲜血,更看清了他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和那死死锁定天际的、如同寒冰利刃般的眼神。
角落里的林涛也似乎被那碎裂声惊动,醉醺醺地晃着脑袋,嘟囔着:“谁…谁把杯子摔了?”但当他看清李云辰的神情和那只流血的手掌时,抱着酒坛的手臂下意识地绷紧,肌肉贲张,浑浊的醉眼也猛地一凛,残留的酒气被一股本能的警觉驱散了不少。
“咚——!!!”
时间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苏瑾的惊呼和碎裂声的余音尚在耳畔嗡鸣,紧随其后便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圣域广场,不,是整个中央圣域,都在这无法形容的轰击中剧烈颤抖起来!
广场正中央,距离李云辰所在位置不过百丈之处!
刺目的赤红光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排山倒海般向四周横扫!精心摆放的篝火堆、堆满珍馐美馔的长桌、无数来不及反应的人影……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掀飞、撕碎!
惨叫声被淹没在更巨大的轰鸣里。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金属碎片和某种粘稠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黑色液体(疑似冷却的某种能量外壳),如同死亡的冰雹般铺天盖地地砸下!
混乱,瞬间降临!
烟尘如同厚重的灰色帷幕,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气,疯狂地吞噬着广场。视线被彻底遮蔽,只有那爆炸中心,赤红的光芒如同地狱裂开的伤口,诡异地扭曲着,照亮了翻滚的浓烟。
“敌袭!结阵!”苏瑾清冷的声音穿透了混乱,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嘶哑。她身上瞬间腾起青色的风灵力光晕,试图稳住身形并组织防御。然而,那股冲击波中蕴含的冰冷、死寂的能量波动,竟让她周身的灵力运转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捆缚,凝滞难行!
“什么鬼东西!”林涛怒吼着,将巨大的酒坛狠狠掼在地上,赤红的炎阳斗气轰然爆发,试图抵挡冲击。但那赤红的能量碎片砸在他护身斗气上,竟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灼烧着斗气,留下焦黑的印记,一股诡异的吸力传来,仿佛要将他的力量抽走!
“保护圣主!”冰霜国祭司们勉强撑开冰晶护盾,寒气弥漫,试图冻结那些飞溅的碎片。但碎片上的红光一闪,冰晶护盾竟发出“咔嚓”脆响,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烟尘稍散,露出了爆炸核心的恐怖景象。
一个直径超过二十丈的深坑出现在广场中央,坑壁光滑得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切割过,覆盖着一层暗哑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物质,还在散发着高温和刺鼻的金属腥气。坑底,并非碎裂的陨石,而是一扇巨大的、造型极其怪异的金属门户!
门高约五丈,由一种非金非石的、闪烁着冰冷幽光的黑色材质构成,表面布满无数细密复杂的暗红色能量纹路,如同凝固的血管脉络,此刻正随着某种节奏明灭不定。门户的轮廓棱角分明,带着一种彻底摒弃自然的几何棱角,冰冷、死寂,没有一丝属于天元大陆任何文明的风格烙印!它像是一枚被强行楔入大地的、来自异界的冷酷獠牙。
“嗡——”
低沉而怪异的嗡鸣声陡然从门内传出,带着穿透灵魂的冰冷。那扇巨大的门扉,正中央那些暗红色的能量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厚重的门板从中缝开始,向两侧无声地滑开!没有铰链摩擦的声音,只有能量流过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门内并非黑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翻滚扭曲的、难以名状的灰白混沌,如同被撕扯搅动的浓雾。浓雾深处,无数细碎刺目的光点密集闪烁、移动,构成一片冰冷的星海。那绝非自然的星空,更像是由无数冷漠的、不带任何生机的“眼睛”所组成!
一股远比墨夜魔气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冰冷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从洞开的门户中汹涌而出!广场上残存的篝火瞬间被这股寒意彻底压灭!温度骤降,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白霜,迅速蔓延。空气中飘散的烟尘颗粒,都被冻结在半空,如同悬浮的灰色冰晶。
“呃啊!”靠近门户的一名云霄修士首当其冲,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护体灵光瞬间溃散,身体僵硬地倒飞出去,体表瞬间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晶,尚未落地,便已生机断绝!
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大手,骤然扼住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咽喉。连林涛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中第一次浮现出面对墨夜时都未曾有过的骇然。苏瑾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体内的灵力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如同陷入了泥沼,调动艰难。
一片死寂的惊骇中,李云辰缓缓站起身。
他并未看那扇洞开的、通往未知恐怖的门户,也未看那些在威压下瑟瑟发抖的同伴。他只是低下头,摊开那只被酒杯碎片割破的手掌。
掌心伤口边缘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暗红。但在那粘稠的血污之中,还混着几滴奇异的、比鲜血更暗沉、几乎纯黑的粘稠液体——那是破碎酒杯残留的、来自天外之物上沾染的“酒液”。此刻,这黑色液体正与他的鲜血发生着某种微妙的、无声的反应,仿佛在相互吞噬,又像是在传递着某种冰冷的信息。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粘稠的混合物。方才那刺骨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再次翻涌。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惊醒的、沉睡了不知多少个纪元的古老敌意。仿佛他体内的神族之血,认出了门外那股冰冷气息的源头——那是刻在血脉最深处的天敌标记!
李云辰抬起头,目光终于投向那扇扭曲混沌的门户,投向那片冰冷闪烁的“眼睛”星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冻结到极致的平静。
“这不是天灾,”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广场,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石板上,冷得刺骨,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残酷清醒,“是狩猎开始了。”
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残存的、惊魂未定的人群,扫过苏瑾和林涛脸上尚未褪尽的骇然,最后定格在那扇吞噬一切的异界之门上。
“猎人……”李云辰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残酷讥诮的弧度,“和猎物……”他低低的声音,如同宣告,又如同诅咒,“……位置,该换换了。”
他垂在身侧那只沾满污血的手掌,悄然握紧。掌心那粘稠的混合液体,被彻底攥入血肉之中。一缕极淡、却远比门户中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金色神芒,在他紧握的指缝间一闪而逝,如同蛰伏巨兽睁开的一道眼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