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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阳合上《太乙金钥》的最后一页,眼前却不是书房的昏黄灯光,而是一片炸开的、流动的、斑斓刺眼的光海。

不是幻觉。

他闭上眼,那光海反而更加汹涌,像是无数条沸腾的岩浆,在他意识的深处横冲直撞。每一条光带都蕴含着一种情绪,一种欲望,一种来自陌生人的记忆碎片。

这是《玉匣真本》与《太乙金钥》在他体内冲撞的结果。

《玉匣真本》是术,是法,是撬动天地规律的杠杆。它教他如何“看”,如何“用”,如何从外部改变走向。

而《太乙金钥》是道,是心,是审视自我内心的镜子。它告诉他,所有外部的杠杆,支点都在自己的心上。心若不稳,杠杆就会断。

他现在就感觉自己快要断了。

过去,他的阴阳眼看到的是人身上流动的气运光晕,红的、绿的、灰的,像一层薄薄的彩雾。而现在,他看到的是光晕之下的东西。

是构成那些光晕的本质。

欲望、恐惧、贪婪、爱意……所有最原始、最赤裸的念头,都化作了尖锐的符号,像钢针一样扎进他的脑子。

他走上街,眼前不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而是一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风暴。

每个人都是一个风暴眼,无数扭曲的念头从他们身上撕扯出来,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他能“听”到街角那个白领在心里咒骂老板,能“闻”到擦肩而过的女孩身上浓烈的失恋悲伤,能“触摸”到远处那个老人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未经处理的信息垃圾场,而他的大脑,就是唯一的出口。

“你这样下去会疯的。”

明理堂的茶室里,叶清风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把一杯滚烫的普洱推到他面前。

林青阳端起茶杯,手指微微颤抖。他想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在这杯茶上,可眼前看到的,却是茶叶从采摘到烘焙过程中,沾染上的所有人的情绪。茶农的汗水,炒茶师傅的专注,甚至运输司机的路怒症……

“咣当”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控制不住。”林青-阳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喝过水,“《太乙金钥》打开了一扇门,但没告诉我门后面是什么。”

“它告诉你了。”叶清风慢悠悠地又倒了一杯茶,“它说‘心为万法之源,源清则流清’。你的源头,现在是浑的。”

“怎么清?”林青阳抬头,眼神里是焦虑和挣扎。他现在无比怀念那个只能看见简单光晕的自己。

“你以前练的是‘术’,讲究的是‘用’。现在要练‘心’,讲究的是‘守’。”叶清风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把所有东西,都关在这个圈里。不是消灭它们,是看着它们,让它们自己闹,闹累了,自然就安静了。”

“说得轻巧。”林青阳苦笑。那些念头就像一群野猴子,在他的脑子里上蹿下跳,怎么可能看着它们自己停下来?

“是不轻巧。所以这叫修炼。”叶清风看着他,“《玉匣记》让你成了‘千里眼’,《太乙金钥》想让你变成‘定盘星’。你不能只要千里眼的好处,却不吃定盘星的苦。”

那一晚,林青阳没有回家。

他把自己关在明理堂最里面的静室里,盘腿坐下。

他试着按叶清风说的去做,去“看”着脑子里的那些猴子。

刚一开始,那些尖锐的念头就扑了上来。一个中年男人对财富的极度渴望,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皮肤上;一个年轻女孩被背叛的怨恨,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要被这些别人的情绪撕碎了。

不行。

不能这么被动。

他猛地想起《玉匣真本》里的“奇门遁甲”,那是布局之术,是划分空间,建立秩序的法门。他能不能在自己的意识里,也布一个“奇门阵”?

一个念头升起。

莽一点!

他开始尝试。他把自己的意识想象成一片混沌的战场,然后强行用意念立起“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他想把那些杂乱的念头分门别类,关进不同的门里。

贪婪的,进“伤门”!

恐惧的,进“死门”!

喜悦的,进“开门”!

这个过程无比痛苦,像是在用一把钝刀切割自己的灵魂。每归拢一个念头,他的意识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从他喉咙里涌出,他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在了面前的蒲团上。

失败了。

而且错得离谱。

《太乙金钥》讲的是顺应,是“观”,而他却用了《玉匣真本》的“斗”,强行干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剧烈冲撞,几乎让他神识崩溃。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修炼。不是看几本书,学几个法术那么简单。这是一场在自己身体里进行的,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他输了第一仗。

输得彻彻底底。

在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玉匣》是阳,主动,向外探求。《太乙》是阴,被动,向内收敛。一阴一阳,谓之道。他想用阳去压制阴,自然会反噬。

那如果……不压制,也不顺从呢?

如果找到一个阴阳交汇的点,一个太极的中心呢?

那个中心是什么?

林青阳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是心。

不是大脑,不是意识,而是这颗跳动的心脏。它既不思考,也不评判,它只是存在着,泵动着血液,维持着生命。

他挣扎着重新坐起来,这一次,他放弃了所有复杂的法门,不再去管脑子里的猴子,也不去划分什么八门九宫。

他只做一件事。

听自己的心跳。

咚。

咚。

咚。

起初,心跳声很微弱,几乎被外界的喧嚣和内心的嘈杂所淹没。但他固执地,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听。

渐渐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尖锐的,别人的念头和情绪,像是潮水遇到了礁石。它们依然汹涌,却无法再冲进他的核心。心跳声像是一座无形的钟,每一次搏动,都将那些杂念震开一圈。

而他的阴阳眼,也开始发生变化。

他“看”到的不再是混乱的信息风暴,而是一条条清晰的,缠绕在心跳声周围的因果线。他能看到那个白领的贪婪,最终会引向一个投资陷阱;能看到那个女孩的怨恨,如果不化解,三年后会影响她的婚姻。

他看到了“果”,也看到了通往“果”的“因”。

他找到了那把钥匙。

半个月后,明理堂推出了一门全新的课程。

“明心见性——现代人的身心平衡修炼法”。

没有玄之又玄的广告词,介绍很简单:教你如何倾听自己,找到内心的安宁。

来报名的人出乎意料的多。有失眠多年的企业高管,有焦虑不堪的家庭主妇,有对未来迷茫的大学生,甚至还有几个抱着怀疑态度,纯粹是好奇的媒体人。

第一堂课,就在明理堂的后院。

没有香炉,没有木鱼,甚至没有蒲团,只有一些简单的坐垫。

林青阳穿着最普通的白t恤和休闲裤,站在大家面前。

“今天我们不聊风水,不算命。”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能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我们只做一件事,找回自己的心跳。”

他没有讲太多理论,直接让所有人坐下,闭上眼睛。

“别试图让你的脑子停下来,你停不下来。也别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只需要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你的心跳上。去感受它,每一次收缩,每一次舒张。”

起初,人群有些骚动。有人忍不住睁眼,有人身体僵硬,有人呼吸急促。

林青阳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在他的视野里,这些都市人身上的气运光晕,大多是驳杂、暗淡、纠结的。像一团团被揉乱的毛线。

他自己也闭上了眼睛,进入了那种心跳合一的状态。

慢慢地,整个院子的气场开始变化。

像是有一股无形的、温暖的水流,涤荡着每个人的心灵。那些焦躁的学员,呼吸渐渐平稳;那些紧绷的身体,肩膀也慢慢松弛下来。

就在这时,林青阳的目光锁定在角落一个年轻女孩的身上。

那个女孩他有印象,来报名时双眼无神,满脸疲惫,说自己已经连续三个月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此刻,她紧闭着双眼,眉头却舒展开了。

在林青阳的阴阳眼中,她身上那团原本如同死水般灰暗的光晕,中心处,竟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纯净的蓝色光芒。

那光芒随着她的心跳,正一点一点,艰难地向外扩散。

有效!

林青阳心中一喜。这“明心见性”法,真的能帮助别人梳理内心的气场,重塑命格的根基。

然而,就在他为女孩的改变感到欣慰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在那一抹新生的蓝色光晕之下,更深的地方,缠绕着一根极细、极黑的线。

那根线散发着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与女孩自身的命格格格不入。它像一条潜伏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吸收着那点刚刚诞生的蓝色生机。

这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是外来的。

林青阳的心沉了下去。他本以为《太乙金钥》让他看到了命理的本质,能更好地助人。可现在他才发现,当他看得越深,看到的麻烦,也越是诡异,越是棘手。

这根黑线,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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