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将军痛快!”
胡大勇哈哈大笑,大手重重拍在石磊的肩膀上。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拍得石磊一个趔趄,心里的那点激动,倒是被拍散了不少。
他稳住身形,咧嘴一笑:“胡将军,有什么章程,你尽管说!”
“好!”胡大勇收起笑容,神色一正,“我家大人吩咐,为了避免过早暴露实力,除非万不得已,我们的人,大部分只作为预备军。每座城门,每次只派一两百人上城墙,配合左卫的兄弟们。当然,具体的部署,全听石将军指挥。”
石磊连连点头,这是应有之理。
“但有一点。”胡大勇话锋一转,“最好能以战练兵!”
“以战练兵?”
石磊一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没太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对,以战练兵。”
胡大勇点点头,“石将军,恕我直言,你手下这帮兄弟,有血性,但还算不上一支真正的强军。空有神兵利器,若是不会用,那跟烧火棍也没什么区别。”
这话不好听,却是不争的事实。
石磊的脸颊微微发烫,无法反驳。
“所以,我家大人的意思,就是把城外那几万吴越军,当成你们左卫的磨刀石!”
胡大勇的话,字字如锤,砸在石磊的心头,
“只要对方围城的兵力不足十万,盛州必定安然无恙。这一点,石将军尽管放宽心!”
石磊的呼吸骤然一滞。
拿几万叛军……当磨刀石?
这是何等的魄力!又是何等的自信!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来帮忙守城的,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把这场仗当回事,而是当成了一场演练!
胡大勇看着他震惊的模样,继续说道:“此战下来,一为提升左卫的战斗力,让兄弟们都见过血,知道怎么穿着这身铁疙瘩杀人。二为凝聚盛州军民之心,让他们看看,守住盛州的,是他们自己的兵!三嘛……”
胡大勇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给城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制造点混乱,逼他们自己跳出来。我家大人说了,打扫屋子,得先把耗子都赶出来,才好一锅端!”
石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守城了。
这位素未谋面的林将军,从一开始,布下的就是一个局!
一个以盛州为棋盘,以数万叛军为棋子,要将城内城外的敌人一网打尽的惊天大局!
他见识过陌刀队的实力,知道胡大勇所言非虚。
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窥见了那位大人恐怖谋划的一角。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太子殿下身边,竟有这等神人?
石磊心潮起伏,对着胡大勇郑重抱拳:“林将军大才,石某……佩服得五体投地!请胡将军转告林大人,此战,我盛州左卫,刀山火海,决不退缩!”
胡大勇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石大人不用这么客气。我家大人还说了,练兵归练兵,兄弟们的命也是命。真要是顶不住了,别硬撑,喊一声就成。”
他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
“不过我可得提醒你,石将军,我们要是出手次数多了,那价钱……可就得另算了啊。”
啊?
价钱另算?
石磊懵在原地。
胡大勇哈哈大笑:“开个玩笑,石将军,你放心,此战之后,左卫必定成为虎狼之师!”
……
半个时辰后。
整个左卫大营彻底沸腾了。
校场上,人头攒动。
喧哗声和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整个营地都掀翻。
一个个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打开,里面的装备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而陌生的光泽。
“都看仔细了!待会儿回去自己缝上去!不会针线活的,将军给你们找了两百名妇人,两文钱缝一套……”
一名老兵扯着嗓子,唾沫横飞地给一群新兵蛋子做着示范。
“我的娘,这玩意儿怎么穿啊?”
一个年轻士兵拿着两片不认识的甲片,翻来覆去地比划。
旁边一个老兵油子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来,三两下就给他扣在小臂上,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笨不死你!这是护臂!让你干活你不行,吃饭第一名!”
士兵们手忙脚乱,可每个人脸上都放着光。
他们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冰冷的甲片,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摸着的不是甲片,而是自己的第二条命。
“嘿,快看这刀!”
有人领了兵器,从刀鞘里抽出来。
刀身笔直,刀刃在日光下泛着一层青光,光是看着就让人脖子发凉。
“这……这是什么刀?”
“乖乖,这要是劈在人身上,不得跟切豆腐似的?”
“哎哎,你砍那根木头试试!”
“那他娘的是旗杆子,你不要命了?!”
“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校场的另一边,数百名穿着右卫旧军服的士兵,眼巴巴地望着那片热闹的海洋。
那里的欢声笑语,与他们格格不入。
“看样子,没咱们的份了。”一个汉子低声开口。
“别想了。”旁边的人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没把咱们的脑袋砍下来祭旗,就已经是烧高香了……谁让咱们摊上了刘道昌那个王八蛋!”
一提起这个名字,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咒骂。
“千刀万剐的东西!一箭射死他,真是便宜他了!”
“就是!他自己想攀高枝,把咱们几千兄弟都给坑了!”
“可咱们对太子殿下也是忠心耿耿啊!”
“你忠心?”先前那人冷笑一声,“你说了不算,得上头信才行。现在谁还信咱们右卫的人?”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就像一群被打断了脊梁的狗,前途一片灰暗。
甚至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被拉出去当成炮灰,填那护城河。
就在众人心如死灰之际,一名亲兵快步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你们这帮人杵在这儿干嘛?千户有令,赶紧过去领装备!”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离得最近的那个汉子,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问:
“这位兄弟,你……你说什么?我们……也有?”
那亲兵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们:
“废话!石将军下了令,但凡还在盛州城里的兵,人人有份!怎么,你们不想要?”
“想啊!”
“要!怎么不要!”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猛地炸开!
这句话,彻底驱散了他们头顶所有的阴霾。他们不是待罪的右卫叛军,他们还是盛州的兵!
“快!快跟上!”
“别挤我!我的靴子!”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士兵们,一个个眼睛都红了,连滚带爬地朝校场冲了过去。
一名老兵领完了甲和兵器,激动得手都在抖。
他拿起那柄沉重的长刀,冰冷的触感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
他咽了口唾沫,扭头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老张……这玩意儿……不是用来守城的。”
同伴正笨拙地试着甲片,闻言一愣:“不守城,那拿来干嘛?”
老兵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
“拿来……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