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澜与绯丽,他们为这个孩子可谓是操碎了心。
明明鱼渊已经长大,蜕变得如此强壮,河澜却还是习惯唤他“鱼宝”。
而首领绯丽,则始终怜爱着他那据说有些畸形的尾鳍,那份怜爱几乎成了执念。
被这样偏爱着的鱼渊,自然将所有的嫉妒都投向了那个生来健康的九艉。这一家鱼似乎在用各自的方式,心照不宣地将九艉排除在外了。
听着青年嘀咕的抱怨,辞穆心底对九艉的怜惜越发厚重,指间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将发丝编织得又快又密。
鱼渊的抱怨戛然而止,他那双漂亮的眼瞳亮了起来,好奇地凑近,几乎要贴到辞穆的脸上。他绕到辞穆身侧,强壮的鱼尾在水中轻轻一摆,便悬停在辞穆手边,视线死死钉在那件小小的半成品上:“你在编什么?这是……鱼尾的形状,对不对?”
辞穆的动作没有停顿,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还不走吗?”
“我为什么要走?”鱼渊理所当然地挺起胸膛,新生的力量感让他充满了自信:“我可是来监督你的!”
“多谢你送来的食物。”辞穆终于停下手,抬起头正视着他,语气依旧是客气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现在,我想休息了,请你离开。”
“不知好歹的人类!”被下了逐客令,鱼渊的那份属于少年初成长的娇纵脾气彻底爆发。他恼怒地伸出手,锋利的指甲在水中划出几道凌厉的微光,直冲辞穆手中的半成品抓去。
辞穆的反应快得惊人,左手瞬间收拢,将那小小的鱼尾紧紧护在掌心。
鱼渊锋利的爪尖及时收回,却还是带出三道浅浅血痕。猩红的血线从伤口渗出,随即在清澈的海水中如烟雾般迅速晕染开来。
突如其来的血色让鱼渊整条鱼都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又看了看自己那还未完全适应的、带着杀伤力的指甲,漂亮的脸蛋上血色尽褪。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眼神慌乱:“人类……我只是好奇……”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再也不敢多看辞穆一眼,尾巴慌乱地一甩,带着满心的懊恼与惊惶,他垂头丧气地游走了。
那慌张逃窜的背影,实在像个做错了事、不知所措的小学生鱼。
辞穆垂眸看着自己手背,三道浅浅的血痕正缓缓向外渗着血丝,在清澈的水体中晕开一小团稍纵即逝的绯红。
这点小伤他全然不放在心上,洞穴石壁上附生的那种墨绿色水草,嚼碎了敷上就能痊愈。
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安抚鱼渊那份脆弱的自尊心,对方的离开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周遭终于重归清静。
只要这条年轻的雄性人鱼,还记得之后要为他送来食物,那便足够了。
他全部的心神,都已然飘向了那个即将归来的身影,那个让他既安心又心疼的九艉。
辞穆重新摊开左手,指尖以更快的速度继续编织那小小的鱼尾,绝不能让九艉发现他偏心。
他已经给鱼苗们做了小虾,给珠珠做了水母,若是漏了给九艉的礼物,后果不堪设想。
辞穆几乎能立刻想象出九艉发现时,那张美得不辨雌雄的脸上,会露出何等又气又急的神情。
届时,那条被火山灼炼过的、华美又危险的红尾,大概会焦躁地拍打着水流,掀起阵阵涡旋。
而他本鱼则会游到自己面前,用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红宝石眼瞳紧紧盯着自己,喉间发出那种聒噪又委屈的小鸟叫声。
洞穴外的水流在长夜里会变得冰凉,辞穆因为心里有期待,几乎没合眼。当海面的天光将深海的幽蓝稀释成一片通透的青绿色时,他打着盹靠在了珊瑚屋的门口。
倚着那凹凸不平的珊瑚壁,银白的短发随着暗流轻轻飘动。
他今天出来的比较早,就在门口等着鱼渊送饭过来。
周遭一片宁静,只有微小的浮游生物在光柱中起舞,几只彩色的海葵在不远处舒展着柔软的触手。辞穆的思绪有些放空,想着那个年轻气盛的人鱼会不会因为昨天的窘迫而不敢再出现。
就在这时,视野的尽头,那片纯净的蔚蓝之中,毫无预兆地燃起了一抹烈焰。
那是一道撕裂了海洋的沉静、霸道而灼热的红。它像是一块被火山之心淬炼过的滚烫熔岩,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正破开水流,朝着这个方向迅速靠近。那抹红是如此鲜明,如此具有侵略性,以至于周围所有的色彩都在它面前黯然失色。
辞穆的心跳漏了一拍,等待食物的焦躁和一夜未眠的疲倦瞬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躯,眼瞳中映出那道越来越清晰的、华美而危险的红色身影。
是九艉。他回来了。
辞穆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断臂带来的平衡不稳,奋力朝着那团滚烫的红色游去。他撞进一个坚实而冰凉的怀抱,残缺的右肩狠狠抵着对方结实的胸膛,左手死死环住人鱼劲瘦的腰。九艉蹼爪分明的蹼掌扣在他的背上,指尖的锐利压着背部肌肤传来清晰的触感,那是一种带着危险的、却独属于他的安心。
辞穆仰起头,颤抖着捧住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积攒了多日的思念与担忧在此刻决堤,温热的泪水脱离眼眶,在海水中化作串串上浮的气泡。
“啾?”九艉微微歪头,纯粹爱意的眼瞳里是纯粹的困惑,他伸出舌尖,舔掉了辞穆脸颊上的一颗泪泡,咸的。他发出的音节带着询问:“哭?”
“想你,我好想你。”辞穆把脸埋进九艉冰凉的颈窝,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不堪:“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叽叽,不危险。”九艉不太理解这种复杂的情绪,只当他是一个人在海底太害怕了。
他用有力的双臂将辞穆整个抱起,鱼尾有力地摆动,带着他轻而易举地游回珊瑚屋。他将辞穆放在柔软的贝壳床上,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鱼尾挤开辞穆的双腿,强势地将人圈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