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交会的消息是花蕊从报纸上看到的。
\"第87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6月初开幕。\"她把剪报推到桌子中间,\"一年两届,这是加入wto前的关键一届。\"
我没吭声。六月的广州,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城中村的出租屋像蒸笼,窗外电线杆上挂满了晾晒的衣服,楼下早点摊的油烟味混着下水道的臭气往上飘。
\"你啥意思?\"默哥翻了翻剪报,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鱼大肉。\"花蕊指着报道中的数字,\"一万五千多个展位,八万多名境外采购商。美金结算,干一票顶咱们半年。\"
默哥摇头:\"太扎眼。公安武警都盯着。\"
\"大树底下好乘凉。\"我插话,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着节奏,\"人多眼杂反而安全,针尖藏进稻草堆谁找得着?\"
几番争执后决定:花蕊先行潜入。她从前做过外贸,一口流利英语,装个翻译不会露馅。我和默哥负责踩点,摸清场馆和酒店布局。
去的路上堵了两小时。出租车司机骂骂咧咧地说:\"都怪广交会,到处塞车,码头货柜爆满,我大哥排队提柜排了一整天。\"
琶洲展馆远远看去人山人海。保安像筛子眼一样把守每个入口,盘查证件。展馆外的临时停车场停满了各地牌照的车,穿着笔挺西装的外国人拖着拉杆箱进进出出。不少人西装外套早就脱了,衬衫湿透贴在后背上。
\"警察太多。\"默哥小声说,\"制服的,便衣的,还有武警。\"
我点头:\"得从酒店下手。\"
中午在附近馄饨店碰头。这地方生意火爆,顾客大多是展会工作人员,吃完急匆匆往回赶。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压低声音说话。
\"花蕊混进白天鹅了。\"默哥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馄饨,眼神游移,\"搭上个日本代表团,做翻译助理。\"
\"有目标没?\"
\"几个美国佬,做机械设备的。\"他喝了口汤,\"好像每晚都有牌局。\"
\"打什么?\"
\"不清楚,花蕊还在摸。\"
默哥不安地看了眼周围:\"你那套路子管用吗?洋鬼子玩法不一样。\"
\"试试就知道。\"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底。
下午在白天鹅附近转悠。珠江边的五星级酒店,临江而建,气派非凡。
大堂里人来人往,各种肤色的外国人,操着各种口音的英语。门口一溜儿黑色奔驰轿车,司机站在一旁抽烟。我们装作等人的样子,实则数落了每个安全出口和监控的位置。
花蕊傍晚才出现。她穿着套裙,挽着发髻,脖子上挂着翻译证,手里抱着文件夹,像模像样。
\"有收获。\"她递过来一张房卡,\"2718,今晚八点。\"
\"出什么价?\"默哥问。
\"我帮他们搞定了几个难缠的供应商,顺理成章。\"她往四周看了眼,压低声音,\"五个老美,三个是真买家,两个跟班。每晚打牌喝酒,通宵达旦。\"
\"多大场子?\"
\"小场子大动作。\"她嘴角微翘,\"起步一千美金,一晚上输赢几万很正常。\"
\"玩法?\"我心里咯噔一声。
\"梭哈。\"她顿了顿,\"七张牌那种,港片里常见的。\"
我暗暗叫苦。七张牌梭哈在国内不常见,我只在港片里瞥过几眼,连基本规则都模糊,更别提手法了。
\"成吗?\"默哥皱眉。
\"试试看。\"我硬着头皮说。
晚上七点半准时到达。花蕊已经在大堂等候,又恢复了翻译小姐的角色,微笑着用蹩脚英语向我们问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沿着铺着厚实红地毯的走廊,乘电梯直达27层。一路上,花蕊小声叮嘱:\"别紧张,他们找翻译不好找,拿你们练练手而已。\"
2718套房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推门进去,一股冷气、雪茄和威士忌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已经坐了五个美国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岁,西装领带不整地散着,各自拿着高脚酒杯。
\"杰克,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朋友。\"花蕊用英语介绍我们,\"从香港来的林先生和王先生。\"
红脸的胖子站起来,伸出毛茸茸的手:\"杰克·布朗,很高兴认识你们。\"他声音洪亮,带着浓重南方口音,颧骨上布满酒精导致的红血丝。
\"你们想谈生意,得先陪我们玩两把。\"布朗拍着啤酒肚大笑,\"在美国,最好的合同都是在牌桌上签的。\"
我们寒暄几句。房间很宽敞,一面落地窗俯瞰珠江夜景,远处的小蛮腰塔和广州电视塔亮着彩灯。窗边一张圆桌上摆着一瓶杰克丹尼和几个威士忌杯。中间一张长方形桌子上,绿色呢面,牌已经码好。
入座后,我才发现这些老外玩得相当专业——专用筹码、专业洗牌器,甚至还有计时器。布朗给每人发了一万美金的筹码,笑着说:\"小试牛刀,别让我看扁亚洲人。\"
第一局开始,我完全找不着北。虽然知道梭哈规则,但实战完全不同。前三张明牌,后四张暗牌,加上看不懂的各种手势和下注规则。更要命的是,这些老外太能装了,看不出喜怒,全靠口音和下注判断。
一个瘦高个美国人把筹码推向中间,眼神冷峻,\"两千。\"
我犹豫着跟注。这手牌我只有一对K,在国内牌局算中上等,但在这看不出深浅。
结果不出所料,输了。对方三条A,我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接下来几轮更惨。适应节奏时输了一些,好不容易找到感觉,又被各种骚操作打乱。三轮下来,我已经输了四千多美金,默哥递来忧虑的眼神。
更糟的是,其中一个瘦高个不停地盯着我的手。他下巴尖尖的,头发花白,戴一副金边眼镜,手指细长,不停地转动着手里的筹码。
\"你玩得很有东方特色。\"他突然开口,嚼着雪茄,\"我见过东南亚的玩家,手法和你很像。\"
我心里咯噔一下。\"影水诀\"初学阶段确实有些小动作,被老手看出来不奇怪。
\"休息一下?\"花蕊适时插话,\"去阳台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