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日，深圳南头城中村。凌晨三点十七分。
出租屋里弥漫着廉价烟草和泡面混合的气味。几台旧电脑屏幕在昏暗的日光灯下散发出惨白的光，电风扇转得吱吱响。电脑王两眼通红，一手叼着早已咬扁的红塔山烟屁股，一手敲打着键盘。他连续两天没合眼，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又黑又硬。
\"丫的，这破Foxpro又卡死了。\"他一拳砸在桌上，键盘跳了起来。
两台破旧的奔腾II主机摆在角落，机箱敞开着散热，里面风扇呼呼转。旁边坐着两个陌生面孔：一个眼镜仔，瘦得像麻杆，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衫；另一个寸头，身上挂着个游戏机，正在偷偷玩《俄罗斯方块》。他们是深圳大学计算机系二年级学生，网名\"蚂蚁\"和\"黑眼圈\"，电脑王从网吧拐来的打杂工，一天四十块，包两顿泡面和一包\"大前门\"。
\"那傻逼数据库建得怎么样了？\"电脑王嘴里喷着烟，冲着黑眼圈吼道。
\"哪有那么快，\"黑眼圈嘟囔着，\"你给的破资料都是图片，得手打进去，眼睛都快瞎了。\"
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城中村密集的违章建筑和闪烁的霓虹招牌。一周前，经过激烈争论，团队决定：全面发展足球博彩业务。前期测试证明，系统虽然有波动，但长期来看能保持51%左右的命中率，已经超过了庄家优势线。
老本行没法干了，这条数据路是唯一出路。
资金七成投在这块上。电脑王从华强北淘了三台报废单位处理的旧电脑，花蕊托人从香港带了几本《波经》和《马经》，默哥负责保安工作，小岳跑断腿联系地下钱庄和兑换点。
电脑终于\"滴\"了一声，程序跑完了。电脑王一把推开键盘，差点把显示器也掀了：\"成了！\"
他那副德行，我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下周十场英超、西甲比赛的分析，每场都有胜平负建议和注码分配。
\"看这个，\"电脑王用油腻的手指点着屏幕，\"切尔西打热刺，系统给出主胜率66%，皇冠那边开到1.77，明显水位偏高。这把梭哈切尔西主胜准赚。\"
\"别放屁，\"花蕊突然插嘴，从沙发上站起来，\"切尔西两个主力后卫黄牌停赛，雷尼克今早带队训练改了站位，三后卫打法。\"
\"你怎么知道的？\"电脑王一脸狐疑。
花蕊从挎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体育小报，是香港出的《波经日报》：\"我有路子。港报今天下午刊了训练场消息，他们改打三后卫，跟平时四后卫完全两回事。这种大变动你那破系统能算出来？\"
我瞥了她一眼。这种内部消息，电视上不报道，大陆报纸上更不会有，她怎么搞到的？
\"看啥看，\"花蕊显然察觉了我的目光，语气生硬，\"在港澳混，认识几个体育记者很稀奇吗？不像你们内地，消息封得跟棺材似的。\"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但心里清楚，花蕊在这方面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最近两周，她展现出一手极其厉害的内幕消息。哪个主力有隐伤，哪个教练要轮换阵容，哪支球队更衣室闹矛盾，哪个前锋出场只是做做样子...这些消息总比公开报道早一步，准确度奇高。系统预测从最初不到50%提高到现在的稳定51%，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这些料。
\"那切尔西这场放弃，\"我拍板，\"花蕊的料已经验证过多次，比你这破程序靠谱。其他场次呢？\"
一通讨论后，敲定了本周的下注计划。十场选了七场，每场从五十到一百二不等。
\"为啥有的押那么多，有的才几十？\"小岳挠头。
\"注码分配，\"我解释，\"把本金按胜率和赔率分配，越有把握的越重注，没把握的就轻仓或不投。\"
\"听你这臭老千说得玄乎，\"默哥叼着烟笑了，\"不就是老千打法吗？大牌重押，小牌轻放，留命钱保本。\"
\"一个意思，\"我耸肩，\"就是弄成数学公式罢了。\"
这一个月，我整出了套风控方案。除了注码控制单场投注，还做了三层资金池：A池打高胜率比赛，b池分散投注保收益，c池压箱底保命。牌桌千术搬到了虚拟世界，本质没变。
\"黑眼圈，动作麻利点，\"电脑王踹了他一脚，\"把投注单分到各账户上去，记住老规矩，一个平台别超过两场，小心被盯上。\"
为降风险，我们在皇冠、立博、Sbo、易胜博和永利五家菠菜网站上都开了户，分散下注。一家出事，其他照常运作。
黑眼圈嘀咕着接手，熟练操作系统。他俩加入后主要干的就是这些脏活累活，让电脑王能专心调程序。虽然才来几天，但胜在一教就会。
\"对了，\"花蕊翻着港报，\"拜仁那场有个八卦。希斯菲尔德那个前锋，训练里拉伤了，能上场但肯定踢不好。官方通告不会提这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和电脑王对视一眼，马上降低了那场的投注额。这种消息差，正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账户情况呢？\"我问小岳。
\"八个马甲，加起来一万一千三，\"小岳翻着小本，\"上周捞了一千二，前天提现八百，那个Sbo的号被卡了，每天只能取一百。\"
\"被卡是警讯，\"我皱眉，\"那号停一周，别太明显。\"
过去一个月，团队建起了套流程：情报收集到数据筛选，预测生成到注码分配，最后执行投注和结算。每人有专责，严格按章办事。
\"系统更新咋样？\"我转向电脑王。
\"马马虎虎吧，\"他打着哈欠，眼球上布满血丝，\"意甲和德甲的库还凑合，法甲那边刚起步。下礼拜小试牛刀，先少投点意甲的。\"
我点头。多条腿走路是基本策略，不能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还有事，\"默哥进屋，扔给我张报纸，\"自己看。\"
《羊城晚报》体育版角落里，一条豆腐块大的新闻：某境外博彩站发现异常投注，加强监控力度。
\"看来不光咱们发现这条财路，\"我沉吟道，\"得打起精神了。\"
默哥脸色凝重：\"不止这个。最近你们常去那网吧附近，老有生面孔晃悠，鬼头鬼脑的。我怀疑有人盯梢。\"
屋里一下安静了。
\"老规矩，\"我沉声道，\"窝点再挪一次，这几天都给我小心点，留意尾巴。默哥，摸清那帮人底细。\"
默哥点头：\"处理着呢。\"
看了眼表，快四点半了。\"都累了，歇会儿吧。明天中午一点碰头，确认本周的注单。\"
众人散去。花蕊收拾好报纸杂志，默哥查了门窗，小岳和两个学生已经躺下打呼。电脑王还在对着屏幕发呆，嘴里念叨着\"操蛋的内存泄漏\"之类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
我坐到窗前，点了根烟。一个月下来，资金从负债到勉强翻身，这套系统总算开始显效。但我知道，任何系统都有保质期。菠菜公司都是老狐狸，他们会不断调整水位和监控手段。我们必须领先一步，不断变招。
更让我挂心的是默哥说的跟踪者。白家的人？\"先生\"的眼线？还是别的什么人？在灰色地带混，四面八方都是危险。
灭了烟，我在角落的破床垫上躺下，决定睡几小时。明天还有的忙。系统待完善，风险要控制，情报要更新。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