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的河内,热得发烫。花蕊靠墙根蹲着,木地板咯吱作响。那把破骨柄刀在她手里转来转去,磨得锃亮。她这姿势已经蹲了大半宿,像尊雕塑。
屋外摩托车喇叭声此起彼伏,鱼腥味和汽油味钻进窗缝。我爬起来,后背全是汗,舌头发干。
\"吃点东西。\"花蕊头也不回,用刀尖指了指角落的塑料袋——两个酥皮法棍,一瓶汽水。
\"你呢?\"
\"不吃。\"她盯着门板上的一个洞,\"吃饱了跑不快。\"
我知道她扯淡。昨晚她就那么蹲着,跟尊佛似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门。
太阳一升起,这屋里就像个蒸笼,汗顺着后背往下淌。
\"黑石那边...\"我咬了口法棍,面包皮碎了一地,故意不看她,\"图太粗,细节不够。\"
\"能搞到的都给你了。\"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眼皮一抬,定在我脸上,\"都是一伙人,懂不?\"
\"那就说说红楼。\"我把面包往地上一扔,直勾勾看着她,\"里头门道,全部的。不知底救不了人,你懂的。\"
她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拇指在刀刃上压出一道白痕。半晌,她从口袋摸出那包皱巴巴的烟,倒出一根,指尖微微发抖。
\"给老娘根火。\"她叼着烟,眼神游移。
我划着火柴凑过去。她猛吸一口,烟雾喷了我一脸。火星子在她眼珠里跳动,像什么野兽。
\"红楼啊...\"声音忽然变得飘忽,像是半醉,\"就是个套路局,大局。\"
她说红楼压根不是一个地儿,是一套班子,一条流水线。越南边境一带有三个点,藏得深,白家的产业。表面上是高档会所,养马场,甚至是影视基地,实际上是骗子培训基地。
\"手段贼毒。\"花蕊咬着牙,烟灰掉了一裤子,\"盯上那些刚毕业的娃娃,香港,澳门,广州,尤其爱北方姑娘,单纯,直爽,容易相信人。\"
她说白家的人在各大高校附近贴小广告,什么国际模特招聘,服装公司外聘,一个月五千块起步,包吃住。那会儿多少姑娘在宿舍窝着,眼巴巴等个出路,一见这好事,眼珠子都绿了。
\"外头一套班子,西装革履的,老外面试官,高档写字楼谈,合同盖红章,正儿八经。\"花蕊吐了口烟,眼神变得空洞,\"签完字,庆祝一杯,醒来已经在船上了。装十几个人的大铁皮集装箱,密不透风。\"
那铁箱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排泄都在里面解决。偶尔有人送水和面包,打开一条缝,姑娘们跪着求救,回应是一记闷棍。
\"那铁盒子,就是你的棺材。\"她深吸一口烟,烟雾在破旧灯泡下打着旋儿,\"顺着走,可能活;反着来,直接扔海里。\"
船靠岸后,女孩们被塞进卡车,又走了五六个小时山路,到一个四面环山的庄园。看着像有钱人的度假村,高墙电网,门卫荷枪实弹。
\"进去第一件事,脱光检查。\"她咬住嘴唇,眼神变得锋利,\"找不该带的,抽血,找纹身,验处。然后收走所有东西——证件,钱,衣服,首饰,全换成统一服装,挂块号码牌。\"
庄园里的女孩分三六九等。新人是\"花骨朵\",穿白色制服;熟手是\"花枝\",穿蓝色;最高级是\"花魁\",穿红色,能单独行动。
\"我算幸运的,会三门外语,跟你学了点千术,直接进了中层。\"她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抽动,像是痉挛,\"别以为这是好事,越值钱越遭罪。\"
\"那边日子怎么过?\"我捡起面包,掰了一半递给她。
她没接,瞟了眼屋角的旧闹钟:\"快九点了,长话短说。\"
红楼的生活如同军营。早晨六点起床,先绕操场跑十圈,然后一小时体能训练。
上午是形象课——教你如何穿衣打扮才能招男人喜欢,连眨眼频率都有规定。
中午是语言课,学习不同场合的应对话术。
下午是\"实用心理学\",研究怎么看人下套。
晚上是\"实战课\",模拟各种场景,演练如何一步步把人拖下水。
\"日子久了,连吃饭都有规矩。\"花蕊的声音变得平板,像在背课文,\"鸡蛋三个保持皮肤,牛奶一杯补胶原蛋白,荷尔蒙药片让你看着精神...跟养鸡场的母鸡似的,专门下蛋用的。\"
她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我递给她那瓶汽水,她接过去,却没喝,只是攥在手里,塑料瓶在她手心里发出吱嘎声。
\"你们的目标都是谁?\"虽然心里有数,还是问了。
\"有钱的二杆子,或者能搭上钱的二道贩子。\"花蕊喷出一口烟,眼珠子半眯,\"什么银行狗、公司高管、老外商人,只要兜里有料,就是肥羊。\"
她说起那边的行话。\"飞线\",就是同时钓多条鱼;\"下套\",设局让猎物上钩;\"抬杠\",一点点提高要价;\"杀猪\",一次性榨干对方。这套流程叫\"连环套\",就是环环相扣的圈套,让人越陷越深。
\"先是勾搭,装成偶遇。\"她说得很快,喘气都少,\"然后是植入,让对方觉得是自己追的你。培养感情得花时间,三个月到半年,天天发小灵通,寄贺卡,假装谈恋爱。”
“动心了,再施小计,什么亲戚病了,投资缺钱,遇上麻烦...等他掏了第一次,后面还会有二次、三次,直到榨干为止。\"
\"有人反抗么?\"
花蕊眼里闪过一道光,像刀锋反光:\"当然有。\"她转过身,掀起背心下摆,露出一片狰狞疤痕,\"看见没?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她放下衣服,眼神变得冰冷:\"第一个月,几乎天天有人反抗。有个北京来的丫头,学过跆拳道的,差点把教官眼珠子抠出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不等我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三天后,全体集合大厅,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断膝盖骨,扔进水牢。水牢你知道是啥不?就是铁笼子吊在水池上头,时不时放下去浸一会儿,呛不死你,就是折腾。\"
她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口,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像是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场景。隔了好半天,她猛抽一口烟,手指微微发抖。
\"后来就没人敢吱声了?\"我问。
\"怎么可能。\"她冷笑一声,\"还是有不怕死的。我就挨过两回,一回三天,差点没熬过去。关久了,尿裤子是小事,自己喝自己尿才叫绝望。\"
她说红楼最阴损的是药物控制。抬起袖子给我看那些针孔:\"看清楚了,全是那帮狗日打的针。一针下去,人就不是人了,飘在天上,什么都想听,什么都愿意做,恶心得很。\"
\"什么药?\"
\"x粉,xx丸,乱七八糟的。\"花蕊揉了揉脖子,\"还有种叫'忘忧水'的,下了招子,人直接丧失抵抗,任人摆布,第二天全不记得,最他妈缺德。\"
培训三周后,每个姑娘都得\"上岗实习\",按照教官指令和真人聊qq、打电话,套近乎,抛诱饵。完不成指标的罚站通宵,再不行就关小黑屋打针。完成的发奖品——额外食物和休息时间。
\"时间一长,有些娃娃疯了,真把这当回事了。\"花蕊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游移不定,\"渐渐地,她们开始琢磨怎么更好地骗人,争取表现好,得更多犒赏。”
“有个上海来的姑娘,当过空姐的,在里头混了大半年,成了套路高手,日进斗金,把那帮男的耍得团团转。后来...提拔当了教官,折磨新来的姑娘比男人还狠。\"
\"这系统,就是把人变成魔鬼的流水线。\"花蕊掐灭烟头,一双手不自觉地搓着大腿,\"开始是被逼的,后来为了活命,再后来...就变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