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雨水拍打窗户。右手肿得跟馒头似的,指关节发黑,连动一下都撕心裂肺。
昨天在比赛中强行融合两派功法的代价,比想象的严重。
敲门声响起。不等回应,门锁咔嗒转动,阿强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瘦骨嶙峋的老缅。
\"白总派来的。\"阿强扫了眼我乌紫的手腕,\"花了一千美刀请的缅北蛮医。\"
老缅身上挂着股难闻的药草味,脖子上吊着条蛇骨。他一言不发,从破旧皮包里掏出几样东西:生锈剪刀、铜针、碎布条和一罐黑褐色药膏。
\"他说你内劲逆流,筋脉错位。\"阿强叼着烟翻译,眼神玩味,\"三个月都好不了。想赶紧能动,就得吃点苦头。\"
老缅拿起剪刀,在酒精灯上烧红,二话不说就往我手腕扎。
疼得我眼冒金星,额头瞬间涌出冷汗。
他连扎七处,每下都精准无比,然后涂上黑膏药。
药一渗进皮肤,钻心的疼,像万只蚂蚁啮咬骨头。
\"妈的...\"我咬牙暗骂。
老缅嘟囔几句缅语,阿强翻译:\"别乱动,忍着。\"
半小时后,老缅收拾东西离开,留下股怪味。
阿强撕开一包泡面,倒进塑料碗:\"今晚七点,白总设宴,你是座上宾。\"
\"我?\"
\"你小子运气好。\"阿强龇牙,\"这比赛表面上是内部活动,实际是白家展肌肉。你把陈龙干趴下,许多人都来了兴趣。\"
\"什么人?\"
\"来了就知道。\"他递给我半包五叶神,\"记住,别多嘴。\"
七点整,我换上阿强送来的深蓝西装,打好领带。
那缅医的药邪门得很,伤手疼得轻了不少,手指勉强能动,总算没影响发挥。
龙腾会所三楼VIp区跟楼下大厅像两个世界。
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墙上挂着鎏金佛像和几幅泰式水彩。正中摆着台14寸索尼彩电,正播着泰文新闻。
四周站着八个黑衣保镖,全是亚洲面孔,腰间鼓鼓囊囊的枪套若隐若现。
大厅中央是三张半圆赌桌,周围十几人三三两两聊着天。空气里混着雪茄、酒精和古龙水的气味,倒比想象中轻松。
白经理站在最显眼位置,正跟几个人说话。见我进来,他眼皮抬了抬,示意过去。
\"这就是昨天的赌王,林志强。\"白经理简短介绍,眼神没啥温度,\"我们凤凰园区的技术骨干。\"
几个陌生人上下打量我。穿泰式军装的中年人是边防司令萨瓦特,脖子粗得跟牛似的;
戴金丝眼镜的瘦子是曼谷银行高管披迈,一双死鱼眼不停地眨;
蓄小胡子的是香港杜老板,听说在九龙有产业,跟白家有长期买卖。
白经理寒暄几句就走了,连笑都懒得装。我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观察场内。
角落里一个男人特别显眼。三十来岁,油头粉面,眉毛修得跟刀片似的,下巴有道刀疤,眼神阴鸷,独自喝着威士忌。
那架势,跟周围人格格不入。
\"那谁?\"我低声问阿强。
\"澳门来的阿伟。\"阿强压着嗓子,\"黄老板带来的,以前在葡京赌场做过荷官,现在跟各路富豪混饭。手段听说不一般。\"
我点点头,继续跟几个小头目闲扯。大伙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主要围着九七回归、泰铢贬值这些破事吹牛。我对答如流,心思却一直盯着那阿伟。
两杯酒下肚,白经理突然起身:\"难得聚首,不如活动活动,小赌怡情啊。\"
众人纷纷向赌桌移动。我被安排在中间桌,对面赫然坐着那阿伟。他冲我点点头,眼里带着种探究的意味。
\"林兄弟是吧?\"阿伟笑得假,\"听说昨儿干趴下了陈龙?小弟一直想领教'寒冰手',可惜无缘。不过能跟冠军交手,也算荣幸。\"
我没接茬,只点了下头。荷官是个眼神空洞的泰国佬,牌发得又快又稳,可看出是老手子。
留意到阿伟的目光一直追着每张牌走,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着节奏,像是在记数。
德州扑克,底注一万美金起步。第一轮,我拿到红桃K和黑桃K,手气不错。阿伟跟注。
翻牌:方块10、红桃J、黑桃8。
没啥配合。我下了五千,阿伟眼都不眨就跟了。
转牌:红桃10。
现在手里有对K加对10,成了中等牌力。
\"一万。\"我推出筹码。
阿伟看了我几秒,眼神像x光:\"跟,再加一万。\"
我顿时紧了紧神经,这家伙不简单。
河牌:方块A。
牌面没变,我仍是两对。阿伟死盯我眼睛:\"三万。\"
他下注时,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微微发抖,眼角跳了一下。这些小动作,都是老手查看对手反应的把戏。
\"跟。\"我面不改色。
亮牌,阿伟摊开黑桃A红桃A。我的两对遇上他的三条A,输了。
\"好眼力。\"我由衷赞叹。他不但判断精准,手法还隐蔽得很。
接着又输了两局,一共五万多美金打了水漂。这时我已看出阿伟几个习惯:拿好牌时,左手会不经意碰下袖口;下大注前,呼吸节奏会变;
收筹码时,总是右手五指并拢往自己划。
这些小动作,全是千术师的老毛病。
第四局,我改变策略,刻意露出焦躁。阿伟果然中招,下注更积极。
这把我拿到红心A和方片A,手气还算可以。
翻牌:黑桃K、方片K、梅花2。
我有对A,桌上有对K,成了两对。装作不经意往前倾身,手肘蹭过牌桌,眼神闪烁不定,像个急于翻盘的菜鸟。
阿伟果然上钩:\"两万。\"
\"跟。\"我佯装犹豫。
转牌:黑桃A。
三条A!差点没笑出声来,赶紧板住脸,装出一副牌面没改善的沮丧表情。
\"一万。\"我下注保守,引蛇出洞。
阿伟嘴角微微上扬:\"跟,再加三万。\"
河牌:红桃4。无关紧要。
该出手了。阿伟盯着我的眼睛:\"全下。\"一把推出所有筹码,足有十二万上下。
我装模作样挣扎了几秒:\"跟了。\"
阿伟亮牌,梅花4和红桃K。他三K配上桌面一对4,葫芦。
我摊开红心A和方片A。三A配上桌面一对K,也是葫芦,但比他大一点。
阿伟脸色像吃了坏豆腐,难看极了。他显然没想到自己手里的大牌,恰好被我更大的牌吃了。
\"运气不赖。\"他勉强笑了笑,眼里却没了光。
接着又赢了一局,场上气氛开始微妙地变化。我注意到阿伟搓了搓眼睛,似乎要调整什么策略。
第七局,他率先加注三万,信心十足的样子。
底牌发到手上:红桃10、黑桃J。起手一般。
翻牌:方块q、红桃K、方块9。
顺子,我不动声色地跟注。
阿伟眼睛一眯:\"五万。\"
赌得有点狠,看来是真拿到好牌了。我犹豫片刻,决定冒险:\"跟了。\"
转牌:方块10。
阿伟死死盯着牌面:\"十万。\"
正想跟注,忽然察觉不对——他太笃定了。低头重新审视手里的牌,借着水晶灯反光,发现红桃10牌角有一处极细微的凹痕。
妈的,这牌做了记号。
阿伟在出千。
电光火石间,我不动声色地整理领带。就在手臂遮挡视线的零点几秒内,右手拇指根部发力,食指中指合作,完成了叠牌动作——红桃10已经变成早前悄悄藏起的红桃A。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我自己都没看清手指轨迹。
这套\"叠影手法\"是罗甲门和影子门的融合。不靠刻意动作,而是利用人的注意力盲点和自然举止完成换牌,同时气息转换干扰对手感知。
\"全押。\"我推出所有筹码,约十八万美金,声音沙哑,像在压抑激动。
阿伟皱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跟了。\"
河牌:黑桃9。
亮牌时,阿伟摊开方块K和黑桃K。三条K。
我抖了抖手,慢慢翻开牌面——红桃A和黑桃J。配合桌面的K、q、J、10、9,凑成顺子。
阿伟脸一下子白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牌面,又看看我,又看看牌,像是见了鬼。
\"好牌。\"我淡淡一笑,拢起筹码。
赌局结束,净赢三万多美金。阿伟一言不发地离开牌桌,走路僵硬得像根木头,眼里全是不甘心。
白经理这时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不赖嘛,连阿伟这种老手都给收拾了。\"
\"运气好罢了。\"我谦虚道。
白经理使了个眼色,我跟他走到角落吧台:\"说说吧,你这手艺到底打哪学的?不简单啊。\"
机关算尽,还是到了这一步。我早准备好的台词脱口而出:\"在澳门待过几年,跟个台湾师傅学的。后来惹了麻烦,才跑到边境来。\"
\"哪个台湾师傅这么邪乎?\"白经理眯起眼,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酒杯。
\"姓洪,外号'洪老千',在威尼斯人赌场边上开家小店。\"我编造着,\"收了我们三个徒弟,我排老二。大师兄去年...出事了,小师弟现在不知去向。\"
这套说辞半真半假,关键在于既自圆其说,又难以查证。
\"嗯。\"白经理拿起杯威士忌,喝了一口,\"有点意思。这两天表现不错,回去给你安排点新活儿。\"
\"谢谢白总栽培。\"
\"别急着谢。\"白经理的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好好养伤,留神点。你这手艺要是保不住,这行当里可就废了。\"
宴会接近尾声。阿强挪过来:\"白总跟你嘀咕啥呢?\"
\"给我安排新活。\"
\"哟,恭喜啊。\"阿强笑得怪异,\"能让白总另眼相看的没几个,看来你前途无量了。\"
临走前去趟洗手间,刚推开门,就见阿伟对着镜子整理领带。我们目光在镜中相遇,他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手段不错。\"阿伟语调平平,眼神却锋利得像刀,\"哪路功夫?\"
\"野路子,上不了台面。\"
他嗤笑一声:\"我在澳门见过的高手海了去,能在我眼皮底下换牌不被察觉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我心里一紧,表面不动声色:\"彼此彼此。\"
他低声说:\"劝你一句,别太信白家的人。水深得很,运气不会总站你这边。\"
不等我回应,他整好领带大步走了。黑色裤腿擦过我身侧,留下股雪茄味。
回到房间,我反复琢磨今晚的收获。
白经理的暗示是什么意思?阿伟那句忠告又是何用意?
右手关节隐隐作痛,提醒我身处险境。
用冷毛巾敷上伤处,才感觉好些。
透过窗帘缝隙,看见月亮挂在山顶,光芒惨白,像死人的眼。
一夜无眠,凌晨四点,敲门声响起。很轻,但在死寂的走廊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