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允掀开门帘时,晨雾正顺着屋檐往下淌,像谁打翻了装着白浆的木桶。
“大人,兵部的人说有急令。”张老三叉着腰立在廊下,腰间铁尺撞得铜环叮当响,“那骑兵队长的靴子上还沾着雁门关的土,我闻着有股子铁锈味——定是刚下战场。”
宋明允摸了摸袖中那张还带着焦甜气的黑纸信,信角的火蚕丝蹭得掌心发痒。
系统光屏在腰间震得发烫,任务提示音里“雁门关”三个字像敲梆子似的,一下下砸在他耳膜上。
他叼着根狗尾巴草抬头,正见那骑兵队长翻身下马,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胸前绣着的飞虎纹——正是兵部特遣队的标记。
“宋大人,”骑兵队长单膝点地,从怀中取出半块虎符拍在青石板上,“雁门守将急报北狄换了主将,陛下特命您星夜赴关,查探敌军虚实。”
虎符边缘还带着体温,宋明允捏起来时,系统光屏突然弹出一行小字:【主线任务触发:雁门风云变(必做)】。
他低头看向自己映在虎符上的影子,突然笑出声:“张老三,去库房把那箱验尸工具搬出来——咱们这次要带的,可不止官印。”
出安平县城时,日头刚爬上东山尖。
宋明允骑在枣红马上,腰间挂着靖安王的羊脂玉佩,怀里还揣着宗谱里拓下的帛书副本。
玉佩触手生温,倒像是块活物,隔着里衣烫得他心口发疼。
“大人,前头有个驿站!”阿秀勒住青骢马,马尾辫上的红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日头要落了,歇一夜再走?”
张老三的大嗓门紧跟着炸起来:“歇甚!我带的炊饼还能撑——”话没说完突然卡壳,他盯着驿站紧闭的木门,手已经按上了刀柄,“门闩从里头插着,可窗纸没亮灯。”
宋明允踢了踢马腹,枣红马“咴儿”地打了个响鼻。
他翻身下马时,靴底碾到片带血的碎瓷,低头一看,碎瓷上还粘着半片青灰色的驿卒官服。
“张头,踹门。”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晃亮,映得脸上半明半暗。
门闩断裂的声音像根针戳破了暮色。
最先撞进鼻腔的是血腥味,浓得呛人。
宋明允借着火光抬头,就见梁上垂着半截麻绳,地上歪着个翻倒的木凳——可那驿卒的尸体却横在供桌前,胸口插着支金羽箭,箭尾的羽毛还沾着半干的血,在穿堂风里轻轻颤动。
“沈无瑕。”阿秀突然低呼。
她蹲在尸体旁,竹制手套已经戴上,正轻轻拨弄箭杆,“三个月前那起劫囚案,刺客用的就是这种金羽箭。当时我验尸时量过箭簇长度——七寸三分,三棱倒钩。”她指尖顺着伤口往下探,眉峰皱成个小括号,“但这伤口更深,箭簇入肉足有五寸,普通强弩根本射不出这力道。”
宋明允蹲下身,火折子凑近箭杆。
箭尾刻着的“北狄·狼旗”三个字在火光里泛着冷光,他喉结动了动:“驿站是传递军情的要道,杀驿卒、换密报...好一手釜底抽薪。”他转头看向张老三,“去马厩看看,有没有未送出的文书。”
张老三应了声,提刀往马厩跑,靴跟敲得青石板哒哒响。
阿秀则掏出随身的骨节测量尺,正给伤口做记录,突然抬头:“大人,这箭簇上有层薄蜡——”
“嘘。”宋明允突然按住她手腕。
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他们的坐骑,是更沉、更密的响动,像暴雨前的闷雷。
他迅速把帛书副本塞进尸体袖中,又将靖安王玉佩按在尸体手心,抬头时眼里已经染了层冷霜:“装成我们刚到的样子,把火折子灭了。”
马蹄声在驿站外骤然停住。
“什么人?”张老三的大嗓门先炸出来,混着铁器出鞘的清响,“兵部差遣,尔等——”
“张头莫慌。”陆沉的声音像块冷铁,“是雁门守军的巡防队。”
宋明允这才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时,系统光屏突然震动,进度条从40%跳到了45%。
月光漫进来,照得尸体胸口的金羽箭泛着冷光,倒像是给这桩血案盖了枚不祥的戳。
雁门关的风比安平冷得多,裹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宋明允站在城楼上,望着北狄营寨里星星点点的火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脚下的战报堆得有半人高,最上面那张墨迹未干,写着“敌军今日布阵西移三十里,主将易为‘靖南君·李’”。
“靖南君·李?”他突然转身,目光扫过陆沉腰间的玄铁匕首,“李...难道是李仲康?”
陆沉正擦拭匕首的手顿了顿:“李仲康是靖安王麾下第一谋士,二十年前随靖安王起兵时便没了音讯。”他抬眼看向宋明允,“大人为何突然问这个?”
宋明允没答话。
他望着敌营方向,系统光屏又开始震动,这次弹出的任务提示让他心跳漏了半拍:【支线任务:潜入敌营(可选),奖励《洗冤集录·战伤篇》残卷,失败扣除5年寿命】。
他摸了摸鼻尖,突然笑出声:“陆将军,借套破点的囚服——我想去敌营里串个门。”
乔装成俘虏并不难。
宋明允往脸上抹了把泥,又扯乱头发,跟着押解“俘虏”的士兵混进敌营时,甚至听见两个北狄小兵在嚼舌根:“听说靖南君明日黎明要亲临战场,这回定要把雁门关踏平!”
他缩着脖子蹲在草堆里,等那两个小兵走远,这才摸出怀里的骨刀割开绳索。
敌营的篝火在不远处跳动,把主营帐幕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猫着腰绕到帐后,刚要撬帐帘,就听见里头传来沙哑的男声:“替身的事莫要声张,等明日...”
“是那替身!”宋明允心里一紧。
他眯眼往帐内看,就见上次在宗谱里见过的替身正坐在主位,旁边站着个黑衣男子,身形瘦削,始终垂着头,连喝水都用袖子遮着脸。
“大人!”
突然有人拍他后背。
宋明允惊得差点跳起来,转头就见阿秀裹着件皮袄,脸上涂得跟灶王爷似的,正朝他挤眼睛:“我在废弃马厩发现个东西,你跟我来!”
马厩里的腐草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阿秀踢开块烂木板,就见底下躺着具尸体,身上的衣服早被啃得破破烂烂,可右手却攥得死紧。
她蹲下身掰开那僵硬的手指,枚羊脂玉佩“当啷”掉在地上——和宋明允腰间的那块一模一样。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靖安王?”阿秀倒抽口冷气。
宋明允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蹲下身,用袖口擦去尸体脸上的血污。
面容已经模糊难辨,可左耳后方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却清晰可见——正是宗谱里记载的,靖安王少年猎虎时留下的伤。
“老王爷...”他喉结滚动着,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疤,“您藏了二十年,怎么最后...竟死在这荒马厩里?”
“呜呜——”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震得马厩的烂木头直往下掉渣。
宋明允猛地抬头,就见敌营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像潮水般涌来。
他攥紧手中的玉佩,系统光屏在腰间烫得几乎要烧穿里衣,进度条已经跳到了60%。
“既然您用性命换来了真相,”他低声说,声音里裹着风刀霜剑,“那我就替您把这场戏唱完。”
他转身走向马厩门口,月光照在他脸上,把那抹笑意淬得像把刚磨好的刀。
阿秀跟在他身后,突然拽了拽他袖子:“大人,尸体的右手腕有处旧伤,像是箭簇贯穿的痕迹——”
宋明允脚步顿住。
他回头看向那具尸体,月光正落在死者手腕上,一道寸许长的疤痕从内侧贯穿到外侧,像道扭曲的闪电。
系统光屏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任务提示音里炸开一行血字:【靖安王死亡真相: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