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苦杏仁甜腻气息如同粘稠的毒瘴,死死包裹着美咲。她捂住口鼻,强忍着剧烈的恶心感和眩晕,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着石壁,踉跄前行。每一步都踏在湿滑腐朽的未知物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粘腻声响。那尖锐的嗡鸣感从未如此强烈,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她颅骨内震颤、共鸣,疯狂地指向这幽暗通道的最深处!
通道似乎向下倾斜,空气愈发沉闷污浊。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幽绿光芒!
嗡鸣感骤然达到顶峰,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美咲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屏住呼吸,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步步挪向那幽绿光芒的来源。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这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圆形石室,比外面那个洞窟更加古老破败。石壁布满如同巨大疮疤般的黑色苔藓和硝霜结晶。石室的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垂直坑洞!坑洞边缘散落着锈蚀断裂的铁链和腐朽的木质构件,仿佛曾经悬挂过什么重物。
那幽绿的光芒,就来自坑洞边缘几盏早已残破不堪、却诡异地亮着微弱绿光的壁灯!灯油早已干涸,灯芯却像某种活物般缓缓燃烧着,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杏仁气味!
而真正让美咲血液冻结的,是坑洞边缘散落的东西!
锈蚀、扭曲、布满破洞的巨大铁箱残骸!数量惊人!它们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骸,凌乱地堆积在坑洞周围。许多箱子已经碎裂,里面散落出的,是大量早已干涸、结成黑色硬块的粘稠物,以及无数破碎的、如同蜂巢般密集的、同样锈蚀不堪的——细小金属管!空气中弥漫的致命毒气,源头正是这些干涸的黑色残留物和破碎的金属管!
嗡鸣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美咲的神经,强烈地指向其中一只相对还算完整的铁箱残骸!那箱子的一角,一个模糊的、被锈蚀和苔藓覆盖了大半的徽记压痕,在幽绿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美咲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形状…那轮廓…虽然模糊不清,但那种冰冷、扭曲、仿佛无数毒虫缠绕的感觉…与她口袋中那枚金属听诊器头上残留的印记,何其相似!
宫廷秘毒!“夜莺之吻”!
这里…是一个早已被遗忘的、深埋地下的剧毒储藏库!是那枚冰冷徽记曾经掌控的死亡源头!那些锈蚀的金属管…正是装载剧毒的载体!时间的侵蚀和地质的变动,让这致命的毒库暴露出来,毒气泄漏,污染了地下水,最终…渗透进了索科洛夫子爵的庄园水源!
莉迪亚父亲死亡的真相…索科洛夫子爵中毒的源头…就在这地狱般的毒瘴之中!
嗡鸣感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指向那个徽记压痕!美咲浑身冰冷,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缠绕。她口袋里的金属听诊器头,此刻竟也微微发烫,与那残破铁箱上的印记,与这弥漫的毒瘴,产生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
就在这时——
咔嚓…哗啦啦!
头顶的岩层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大块的碎石和泥浆混合着污浊的水流,猛地从通道顶部的裂缝中倾泻而下!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起来!
幽绿的壁灯被砸中,瞬间熄灭了大半!本就微弱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致命的毒瘴被激荡的气流搅动,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
“不!”美咲惊叫一声,被崩塌的泥水冲得站立不稳!她死死抓住旁边一块冰冷的岩石,才没被卷入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大坑洞!
莉迪亚!莉迪亚在哪里?!这恐怖的毒库,就是嗡鸣感指引的终点吗?还是…莉迪亚也被困在了这地狱的某个角落?!
美咲在崩塌的泥水和弥漫的致命毒瘴中,绝望地挣扎着。
刑部旧库的阴影中,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尤里安·诺维科夫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在桌上几枚幽蓝闪烁的“夜莺之吻”吹针、摊开的S-1075卷宗,以及那份刚刚签发的秘药院调查令之间,反复巡弋。
心腹刑吏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渡鸦之巢覆灭档案的封存地,”尤里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查到了什么?”
刑吏立刻躬身:“回大人,档案封存在旧城档案馆最深处的‘铁穹室’。那里…守卫森严,记录显示,近三十年,只有三次调阅记录。”
“三次?”尤里安的目光锐利如刀。
“是。第一次是覆灭后五年,刑部内部归档核查。第二次是十五年前,由当时的秘药院首席顾问,以‘研究古方’名义申请调阅,时任司法大臣特批。第三次…”刑吏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是八个月前,调阅人署名是…”
尤里安的目光瞬间锁定刑吏。
刑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索科洛夫子爵。”
索科洛夫!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击穿了尤里安脑海中纷乱的线索!调查水源的贵族…离奇中毒身亡…而他在死前八个月,竟然调阅了与“渡鸦之巢”覆灭相关的绝密档案!
是巧合?还是…索科洛夫在调查水源异常时,意外触及了某个尘封的节点?他查到了什么?他的死…是否正是因为他触碰了那枚冰冷徽记的禁忌?
一条无形的、带着剧毒残响的锁链,在尤里安眼前骤然绷紧!索科洛夫的死,与“渡鸦之巢”档案,与“夜莺之吻”,与那枚徽记…形成了致命的闭环!而闭环的核心,指向了那个十五年前以“研究古方”名义调阅档案的人——前秘药院首席顾问!
“找到他。”尤里安的声音冰冷,不容置疑,“那个前首席顾问。无论生死。立刻。”
“是!”刑吏领命,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尤里安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调查令上。秘药院…前首席顾问…索科洛夫…毒库…残响在黑暗中回荡,指向同一个源头。这把“程序正义”的钥匙,必须精准地插入那个尘封了十五年的锁孔!
他拿起调查令,指尖感受着羊皮纸粗糙的纹理。毒瘴弥漫,但致命的共鸣,已然在黑暗深处响起。
王宫,枢密院议事厅。
穹顶高耸,绘着历代先王功绩的壁画在巨大的水晶吊灯照耀下熠熠生辉,却丝毫驱散不了此刻弥漫在殿堂内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和风暴欲来的死寂。
象征着王国最高权力的长条形议事桌两侧,坐满了脸色凝重、眼神闪烁的枢密重臣。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轻微的咳嗽或衣袍摩擦声都显得异常刺耳。
长桌尽头,王座之上,国王狄奥多西端坐着。他穿着深紫色的国王常服,面容依旧威严,但紧抿的嘴角和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却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他身旁,奥列格·沃尔科夫一身笔挺的北境军元帅礼服,如同冰原上沉默的磐石,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视全场,仿佛外面滔天的声浪与他无关。
瓦伦丁公爵坐在国王下首最近的位置,灰蓝色的眼眸低垂,把玩着手中一枚冰冷的黑曜石印章,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沉重的议事厅大门被轰然推开!
几名身着南方领主代表服饰、神情激愤的人,几乎是押解般地簇拥着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冲了进来!浓烈的血腥和腐败的恶臭瞬间冲散了议事厅内原本的熏香气息!
“陛下!”为首的一名红脸膛的南方大领主代表,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指着地上的担架,“请陛下与诸位重臣亲眼看看!看看波利斯执事!看看北境军的‘杰作’!看看他们对王国官员、对南方子民犯下的滔天罪行!”
他猛地掀开白布!
波利斯那具惨不忍睹、散发着恶臭的肥胖尸体,瞬间暴露在刺眼的水晶灯光下!那巨大的、流着脓血的创口,那紫红肿胀的脸,那凝固着极致痛苦和恐惧的圆睁双眼…以及,尸体上那些清晰可见的、新旧交错的、触目惊心的鞭痕、烙铁印,以及残缺的指甲!
恐怖的景象让不少重臣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
“这…这是…”有人失声惊呼。
“刑讯!”红脸膛代表的声音如同泣血,“陛下!诸位大人!这是赤裸裸的刑讯!是灭口!波利斯大人不仅被残忍地砍断手臂,在临死前,还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这是要让他永远闭嘴!”
另一名代表上前一步,双手托着一个油布包裹,声音嘶哑:“这是在波利斯大人紧握的拳头里发现的!是他用生命守护的…铁证!”
油布打开,露出那些沾血的、烧焦的碎纸片,以及那枚扭曲变形的狼头护腕碎片!
“纸片上,有‘冰原之牙’的编号标记!这护腕,更是北境军制式装备的铁证!陛下!”红脸膛代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悲愤欲绝,“南方诸郡,在黑谷郡大火中哀鸿遍野!如今,连王国官员在提洛尔城内都遭此毒手!北境军已成王国毒瘤!奥列格·沃尔科夫纵兵行凶,罪无可赦!请陛下即刻下令,召回并严惩奥列格·沃尔科夫!解散‘冰原之牙’!否则,南方诸郡为求自保,只能…只能自行其是了!”
“请陛下严惩凶手!”
“解散冰原之牙!”
数名南方领主代表齐刷刷跪倒在地,悲愤的声浪在空旷的议事厅内回荡!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无形的铡刀,聚焦在长桌另一端,那如同磐石般沉默的奥列格·沃尔科夫身上!
瓦伦丁公爵缓缓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扫过国王凝重疲惫的脸,扫过奥列格平静无波的眼,最后落在那些跪地请命的南方代表身上。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黑曜石印章。
无声的共鸣,已然在恐惧和伪证的推动下,汇聚成毁灭的洪流。铡刀的锋刃,悬于磐石之上,只待落下那最后的断链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