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苦杏仁毒瘴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扎刺着美咲的肺部。头顶的岩层在恐怖的崩裂声中不断塌陷,泥浆和污水裹挟着碎石倾泻而下,砸在锈蚀的铁箱残骸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幽绿的壁灯接连熄灭,仅存的微光在弥漫的烟尘和毒气中摇曳,将这片地下毒窟映照得如同地狱深渊。
“莉迪亚!”美咲嘶哑地呼喊,声音被崩塌的巨响和喉咙的灼痛吞噬。她死死抠住一块凸起的冰冷岩石,才没被汹涌的泥流冲入那个散发着无尽死亡气息的巨大坑洞。嗡鸣感如同濒临崩溃的琴弦,在她脑中疯狂震颤,尖锐地指向坑洞边缘某个被泥浆半掩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一小片不同于锈蚀铁箱的深色布料!
求生的本能和对莉迪亚的担忧瞬间压倒了恐惧!美咲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松开岩石,借着泥流的冲力,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那个角落!
哗啦!
她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双手在泥泞中疯狂扒拉!指尖触到了!是布料!还有…冰冷僵硬的肢体!
“莉迪亚!”美咲的心沉到了谷底,用尽全身力气,将埋在泥浆下的身体猛地拖了出来!
微弱的光线下,那是一张沾满污泥、双目紧闭、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正是莉迪亚!她浑身冰冷,衣衫褴褛,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擦伤和淤青,显然也经历了可怕的奔逃和坠落。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
她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美咲!头顶的崩塌愈演愈烈,致命的毒气在封闭的空间里愈发浓郁!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两人都会被活埋或者毒死!
嗡鸣感骤然转向,如同被无形的手拉扯,疯狂指向坑洞对面一个被巨大落石半掩的、黑漆漆的通道口!那是唯一的生路!
美咲没有丝毫犹豫,她将莉迪亚冰凉的身体艰难地背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摇摇欲坠的毒窟中,踩着不断下陷的泥泞和散落的金属碎片,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唯一的希望!崩塌的巨石在她身后轰然砸落,溅起浑浊的泥浪。残存的幽绿光芒,如同地狱最后的注视,映照着两个渺小的身影,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扑向那线微弱的残光。
旧城档案馆,“铁穹室”厚重的铅封大门在沉闷的机括声中缓缓开启,扬起的尘埃在昏黄的气死风灯下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在飞舞。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铁锈、陈年羊皮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间本身凝固了的腐朽气息。
尤里安·诺维科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这个尘封了数十年的空间。巨大的、直达穹顶的铁架上,整齐地排列着无数蒙尘的黑色铁柜,上面贴着褪色的封条和模糊的编号。这里存放的,是王国历史上诸多被刻意遗忘的黑暗角落。
心腹刑吏举着灯,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大人,索科洛夫子爵八个月前调阅的档案,编号‘渡鸦-湮灭-07’,在第三排第七柜。”
尤里安大步走过去,冰冷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室内格外清晰。他戴上鹿皮手套,指尖拂去铁柜上厚厚的灰尘,露出冰冷的金属表面和封条上模糊的日期。他小心地揭开早已脆化的封条,拉开沉重的柜门。
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卷厚重的、用黑色油布包裹的羊皮卷宗。
尤里安将其取出,在刑吏举着的灯光下,解开油布。卷宗本身保存尚好,但边缘已有些发脆。他缓缓展开。
卷宗的内容,是关于“渡鸦之巢”覆灭后,其核心成员“影瞳”的最终审讯记录。记录极其简略,充满了涂抹和语焉不详的段落,显然经过刻意的删减和修饰。但尤里安冰蓝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每一个字,每一个被涂抹的痕迹。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定格在记录末尾,一段被浓墨反复涂抹、几乎无法辨认的批注旁,一个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的签名——那是当时负责审讯的刑部最高长官的签名。
而在那个潦草签名的下方,卷宗羊皮纸的空白边缘处,有一处极其细微、仿佛不经意间用指甲划下的、浅浅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扭曲、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意…赫然是半枚残缺的、与S-1075卷宗上、与“夜莺之吻”吹针上、与美咲发现的金属听诊器头上…一模一样的徽记!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尤里安的骨髓!
“影瞳”的审讯记录上,竟然留下了那个“操线者”的徽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当年审讯“影瞳”的刑部最高长官,就是那个徽记的主人?还是…那个“操线者”当年就隐藏在刑部最高层,甚至在审讯现场留下了这个无声的标记,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
锁链骤然绷紧!数十年前的黑暗,与今日的剧毒刺杀,通过这枚跨越时空的冰冷徽记,死死缠绕在一起!而索科洛夫子爵,正是因为调阅了这份档案,看到了这个徽记,才触及了那个“操线者”的禁忌,招致了杀身之祸!
“查!”尤里安的声音如同极地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当年负责审讯‘影瞳’的刑部最高长官,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他的一切!他的下落!他的关系网!他死后的遗产清单!立刻!动用所有暗线!”
“是!”刑吏被尤里安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寒意所慑,声音都变了调。
尤里安的目光再次落回卷宗上那个残缺的徽记。残光之下,冰冷的锁链终于显露出致命的环节。狩猎,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
枢密院议事厅。
死寂。
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波利斯那具无声控诉的恐怖尸体,散发着腐败和血腥的恶臭,横陈在象征王国最高权力的殿堂中央。南方领主代表悲愤的控诉声似乎还在穹顶下回荡。那沾血的碎纸片和扭曲的狼头护腕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枢密重臣的心头。
所有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铡刀,死死钉在长桌尽头、王座旁那个如同磐石般沉默的灰色身影上。
瓦伦丁公爵灰蓝色的眼眸低垂,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黑曜石印章,嘴角的弧度冰冷而笃定。无形的锁链已然收紧,只待那最终的断裂之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奥列格·沃尔科夫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灰蓝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湖面,平静地扫过地上波利斯的尸体,扫过那些沾血的“铁证”,最后,落在了跪在地上、神情激愤的南方领主代表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审视。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议事厅内所有细微的杂音:
“证据?”
仅仅两个字。
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红脸膛的代表一愣,随即更加激愤,指着地上的碎片:“元帅难道要否认?!这纸片上的‘冰原之牙’标记!这北境军制式护腕的碎片!难道都是假的?!”
奥列格的目光转向他,平静无波:“‘冰原之牙’所有装备,皆有唯一序列编号刻于内衬。护腕碎片,请呈上。”
一名侍卫立刻上前,小心地用银盘托起那枚扭曲的狼头护腕碎片,送到奥列格面前。
奥列格甚至没有伸手去拿,只是垂下目光,看了一眼碎片内里那被踩踏变形、却依然勉强可辨的细微刻痕。
“编号,北境军制式护腕,序列:Nw-7-4-0-9-3-2。”奥列格的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议事厅内响起,“此编号护腕,于去年十一月,在‘霜吼峡谷’剿灭雪地巨熊的作战中,由列兵伊凡·彼得罗夫损毁遗失。损毁报告及战场回收残骸记录,存档于北境军后勤司,卷宗编号:bh-1127。可随时调阅。”
平静的叙述,如同惊雷炸响!
红脸膛代表脸上的悲愤瞬间僵住!其他跪地的南方代表也愕然抬头!
瓦伦丁公爵摩挲印章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奥列格的目光移向那些沾血的碎纸片:“纸片,烧焦模糊。‘冰原之牙’内部文件,使用特殊加密符号及防伪水印。此碎片,无水印,符号亦不完整,非我部文件。”
他的目光再次抬起,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南方代表们惊疑不定的脸:“至于波利斯执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议事厅紧闭的侧门。
“带上来。”
侧门轰然洞开!
两名身穿北境军近卫军服、面容冷峻的士兵,押着一个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脸色惨白如纸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正是米沙!
“陛…陛下…”米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几乎埋进地毯里,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我…我撒谎了!是…是刑部的人!他们逼我!他们说…如果我不按他们教的,指认是北境军…是脸上有刀疤的人…用弯刀砍了波利斯大人…他们…他们就要把我丢进地牢最深处…和那些…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关在一起!还要杀了我全家!我…我害怕!我害怕啊陛下!”
米沙的哭诉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南方代表们的心上!也砸在瓦伦丁公爵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
伪证!赤裸裸的伪证!
奥列格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审判:“波利斯执事右臂断口,非利器切割,乃钝器大力撕扯断裂,创面极不规则,且有野兽啃噬痕迹。此伤情,与‘冰原之牙’制式弯刀造成的创口特征,完全不符。”
他灰蓝色的眼眸,如同穿透迷雾的寒星,最终落在了脸色铁青的瓦伦丁公爵身上。
“公爵阁下,”奥列格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刑部乃王国法度之基石。如此构陷忠良,炮制伪证,煽动民变…意欲何为?”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铡刀的锋刃,在伪证被当众戳穿的瞬间,轰然断裂!冰冷的锁链,在无声的惊雷中,骤然绷断!所有的目光,从奥列格身上,瞬间转向了那位端坐于国王下首、掌控着王国司法权柄的——瓦伦丁公爵!
狄奥多西国王疲惫的眼中,终于爆射出锐利的光芒,如同沉睡的雄狮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