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荑猛地抬起头来。
仿佛心底一直压抑的某些东西被人堂而皇之地唤起,把那份不堪搬到了明面上。
心里的涟漪久久不曾荡回。
她似是想证明什么,反而有些语无伦次。
“殿下说笑了,臣女曾与齐公子定亲,萧公子便是未来的大伯,臣女怎敢对他有半分心思?岂非不伦?
“殿下万不可开这样的玩笑!”
长公主静静地看着她。
下一刻却忽然笑出了声。
“与你开句玩笑罢了,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她笑吟吟的,“萧玉珩容色昳丽,又骑射俱佳,其弟尚且不及,闺阁女儿家,会爱慕也实属寻常。
“更何况你与齐家早退了婚,跟萧玉珩自然也并无干系,又哪里称得上什么不伦?
“反倒是你若能嫁予萧公子,姐妹嫁兄弟,说出去更是一段佳话了!”
她和蔼温柔,可叶归荑却捏了一把汗。
长公主这话,是显而易见的试探。
她便是拒绝也不能拉萧玉珩下水挡箭。
想了想,叶归荑便干脆起身跪下,道:“不瞒殿下,其实臣女喜欢的人,三年前就过世了。”
“什么?”长公主一皱眉。
叶归荑惭愧地低下头去。
“三年前,臣女偷溜出府,误入蛇窝被蛇所伤,偶遇一猎户出手相救。
“臣女感念他救命之恩,谁知后来才知,救我那日,他不慎中了蛇毒,早已不治身亡。
“臣女心痛之至,可救命之恩,却再也无法相报。
“归荑自知卑微,心有所属,所以实在不愿耽搁了宁公子!
“还望殿下能理会还归荑一片痴心!”
她说着叩首。
背已被汗水浸湿了。
长公主久久没有叫起。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开口。
“原来如此,难为你一片痴心,起来吧。”
“多谢殿下。”
叶归荑后怕地直起身子。
长公主怜爱地抚着她的脸颊。
“也难怪本宫当初受难,你会那般不顾一切地出手相救,原是有这段故事在。
“你既不肯也便罢了,终归本宫与你,并无婆媳亲缘,是本宫福薄了。”
叶归荑连忙道:“殿下何出此言?该是归荑福薄缘浅,配不上宁公子才是。”
长公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闲言片刻后,长公主看似随口地道:“其实若萧玉珩非齐家人,本宫倒觉得他与小荑你也算是极相配的。”
叶归荑一愣,道:“殿下这话是何意?”
长公主叹了一声,道:“玉珩在齐家长大,为齐家挣得不少军功,可见与齐家人性情是一路的。
“与他一起长大的齐公子更是为了蓁蓁悔婚。
“本宫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女,你我虽做不得姑媳,但私心里,我是不愿你与齐家人有所牵扯的。”
她牵起叶归荑的手,忧心忡忡道:“本宫,实在担心你。”
叶归荑反过来握住她。
“殿下放心,小荑只将萧公子当做从前未婚夫君的兄长,礼敬有加,实在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了。”
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我便知道,天下唯有殿下最疼爱小荑了。”
叶归荑靠在了长公主的怀中,轻声呢喃。
长公主抚着她的背,道:“你手上的伤想来还没好,本宫稍后会派人给你上药。”
“是,多谢殿下。”
叶归荑出言感激,眼中却闪过疑虑。
她方才已解释了此事,为何长公主反倒还提及萧玉珩?
人前,她对萧玉珩并未做过什么多余的关注。
且长公主话里话外,似是将萧玉珩与她手臂的伤关联在了一起。
可是除了齐府的人,也没人知道此事。
黄翡将此事告知长公主对她也没有半分好处。
反而会牵连萧玉珩。
她不至于蠢到如此。
长公主对此事当真是全不知情,只是巧合吗?
她心中闪过疑虑,却没有问出声,而是在心里默默记下。
又说了会儿话,长公主便率先离开了。
叶归荑吃多了些,也出门消食。
却在路过游廊时同宁正则打了个照面。
而他身后,是急切追逐的白蓁蓁。
“宁公子等等我!此事是误会!”
白蓁蓁边追,口中边如此急切地喊着。
宁正则却是怒气冲冲,头也不回。
看到叶归荑,表情反而更沉了几分,气冲冲地绕过她离开了。
叶归荑稍显惊讶。
宁正则性子随了长公主,一向是处变不惊,甚少有这样动气的时候。
但见白蓁蓁气喘吁吁,宁正则却不理会,她便上前一步,主动拦住了白蓁蓁。
“蓁蓁,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见到了叶归荑,白蓁蓁更是脸上一红。
她止了步子道:“说来话长了!”
她救命稻草似的牵住了叶归荑的手,脸上的表情似是要哭出来。
“姐姐,你与宁公子熟悉,若是有机会,可要替妹妹解释清楚啊!”
她说着,牵着叶归荑一路来到了她所住的小院。
侍女为两人倒了茶来,白蓁蓁这才讲了方才之事。
她与宁正则结伴来到了府外的铺子街,白蓁蓁察言观色自然知道长公主牵线之意。
又知道宁正则对叶归荑有些男女之情,便也卖了个顺水人情,借叶归荑的喜好与宁正则攀谈了起来。
两人聊得算不上融洽,却也不算冷场,宁正则想起上次送礼不成,便想着像白蓁蓁打探叶归荑的喜好,见了一块成色极好的金钗便请白蓁蓁代为试戴。
谁知他还没等付钱,便被另一人捷足先登。
那人从白蓁蓁头上摘下发簪,一块金锭子敲下,便将发簪买下。
白蓁蓁和宁正则皆是猝不及防,一齐转头才看到来人竟是宁絮长公主的儿子,崔玉桥。
崔玉桥见两人一齐回头,便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把玩着发簪,打量着宁正则,笑容玩味。
“我当是谁,原来是正则表弟。”
他一向是清冷淡然,这一笑便格外生硬。
他随手将白蓁蓁拉过,将发簪重新给白蓁蓁戴好。
边戴,边看似漫不经心的挖苦。
“女儿家的玩意儿,自然是懂的人来做,否则东施效颦,反倒惹人厌烦。
“更何况,还是不属于自己的人。”
他的话意有所指,虽是指桑骂槐的,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刺痛了宁正则。
宁正则心里不舒服,见眼前情形自然知道崔玉桥是误会了,忙张口想解释。
“表哥误会了,其实我是……”
“误会不误会的我不知,我只知道,鸠占鹊巢,不是什么好词,不是吗?”
他的话火药味太重。
宁正则被呛得闭了嘴,脸上已显出了愠怒的神色。
白蓁蓁夹在中间自然知道两人都误会了什么,张口想解释,却被崔玉桥不由分说地拉住。
崔玉桥挑衅地看了宁正则一眼,接着,便将白蓁蓁一把拉走了。
独留宁正则在原处。
尴尬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