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那贵女所组之茶话局,又有何处令你不适?”沈知意追问道。
祁苓摇头道:“我们是何等身份,你又不是不知。这些贵女,如何会无缘无故地邀我们相聚?官媒于她们,不过是有用之人罢了。若非我们手握名册、触及姻缘,她们又怎会屈尊与我等共席而坐?”
沈知意沉吟片刻,竟也觉着在理。
倘若无所图谋,那些身份尊贵的闺阁贵女,又怎会主动与官媒为伍?
如此看来,那几位高品官媒与姜筱、舒姝何异?
只不过,姜筱与舒姝是那等低阶的“她们”罢了!
祁苓复又续道:“高品阶官媒所掌之名册,皆是京中达官显贵之家子弟,贵女们之所图,自然是那等身份显赫、品貌端方的贵介公子。故而一来二去,她们之间的交情,便也‘要好’得很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屑地轻咂其舌,神色间满是讥讽之意。
二人交谈间,沈知意已然明悟:眼前这位祁苓,倒是个通透且性情分明之人。
不喜周旋于人情世故,更不愿与那等人同流合污。
只欲守己职,求心安理得无愧。不负己心,亦无亏他人。
如此一来,便也不难理解:为何那几人不愿与祁苓共欢。
难怪她异于众人,肯为沈知意这个新晋之人出手相助...
沈知意将自己前往大理寺求助郑岩之事告与祁苓。
“我明日再去一趟,请郑岩正式引荐其表舅,借其之名,共商筹办七夕灯会流程。”
祁苓沉吟道:“若是只为筹备事宜,自是无妨,只是这灯会节之事牵连颇广,尤以拨款最为要紧。不知你言及此人之表舅,是否能掌拨款事宜?”
沈知意颔首道:“应是无妨。郑岩曾言,他表舅眼下正张罗着另一个庆典事务。”
祁苓眉头微挑,若有所思地低声道:“莫非所言…乃户部侍郎?”
莫非郑岩所言的那位表舅,当真是户部侍郎?
说来也巧,思及往事:沈知意曾助韩云与吕燕才定守宫砂一案。
彼时,那户部侍郎之千金亦曾牵扯其中。
虽未谋面,却因那案子,使得沈知意第一次切实体会到,自己与户部侍郎府竟有过这般一段近缘。
祁苓见沈知意盘中饭菜几近未动,不由轻笑道:“不过…你这盘中之餐,再不吃,可就要凉透了。”
沈知意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果然菜肴皆还如初端上时一般,分毫未动!
她方才只顾着与祁苓言语,竟忘了动筷。
祁苓打趣道:“你这模样,似是羸弱不堪,莫非与你不善饮食有关?”
沈知意脸颊“腾”地一红。
何止不善饮食...
自娘亲离世之后,她自幼便未曾一日果腹多年…
她忙转移话题:“不会正巧是那户部侍郎罢?待明日我去了便知!”
因她骤然将菜肴塞入口中过多,言语含糊不清,惹得祁苓掩唇轻笑。
二人用完膳后,便结伴顺路归于各自寝宿。
途中,沈知意忽忆起自己寝宿之“隐秘”...
遂向祁苓探问道:“祁苓,你可知我那寝宿...先前住过何人?”
祁苓摇头答道:“无从知晓…我只听闻你那间寝宿,昔日无一官媒愿选。”
“为何?!为何如此为人所弃?”
沈知意顿觉一股寒意自脊背而起...
竟是人人避之不及之地?心中疑云顿起,竟不禁沁出一层冷汗…
祁苓似是想起什么,复又续道:“不过,我倒是曾有所耳闻,关乎你那寝宿…”
沈知意心有余悸,问道:“有何传言?”
“只闻你那寝宿已空置十余年…似是媒官大人上任不久后,那处便无人居住了。”
“十余年无人住?!”沈知意心下顿时泛起惊涛骇浪。
莫非当真发生过什么不祥之事?
是有前人在屋中自尽?抑或曾牵涉命案?
一连串疑团涌上沈知意心头。
她不禁环抱自身。
祁苓见状,便打趣道:“喂,你莫要胡思乱想了!不过是无人居住罢了...兴许是前人被革职之类...”
沈知意微蹙眉头:“可话虽如此,究竟是何等罪责,竟致高品阶官媒被革职?”
“或因屡屡犯过,且过错不小…”祁苓轻声道:“可若真是屡屡犯过,按理也难登此高阶之位…既能做到此等位置,便说明其人曾经并非庸才。”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那便极可能是…得罪了圣上。”
沈知意心下猛地一震。
脑中蓦地浮现出自己曾在那记事簿上所见字句:
“当真希望有朝一日,官媒这等职司不再为世所需。若人人都可主张自身婚嫁之事,该是何等圆满。”
那言语之间分明透露着对当今婚嫁制度的不满...
若那前任官媒当真生出如此念头,甚至在某些场合有所流露……
那便不是简单的妄言,而是对朝纲制度的公然质疑。
若是惹怒圣上,被革职黜除,倒也不无可能…
思及此,沈知意只觉心口发闷,轻声叹气。
祁苓忽而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与谢榕屿、李承渊可相识?”
沈知意闻言一愣:怎的连祁苓也对她往来之人如此关切?
她略有迟疑,仍答道:“是…又如何?”
祁苓轻笑一声:“上次受谢世子之邀,赴其府上为你庆功宴,我便瞧出端倪。”
她续道:“说实话,彼时我本无意前往,唯对你略生好奇,便怀着‘观戏’之心,顺道一探。”
沈知意佯怒,跺足道:“好你个祁苓,未料你竟是…欲看我笑话的!”
祁苓仰头大笑:“哈哈哈...你莫要动气!那时你我尚未相识,总归是出于些许好奇之心罢了!你也知道,如我这般性子,看个热闹便当打发时辰了。”
她笑看沈知意装嗔之态,忽而话锋一转:“不过啊…你那日的表现,着实令人佩服!”
“此话怎讲?”
祁苓轻咳道:“那日之事,不难看出有两位官媒分明是存了心思,想要当众刁难于你,借机出些难题为难于你...可怎料你却应对自如,游刃有余,更当众予那二人一记棒喝!令其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