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地低喃着:“我本就不是谢家的世子妃…为何还要我前去请安?”
“这出戏,还要唱到几时……?”
沈知意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想到自己顶着“谢家世子妃”的身份周旋其中,还要对着侯府主母行叩拜大礼,胸口便是一阵烦闷。
可眼下,哪有她挑拣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掀被下床,赤足踏上冰凉的地砖,倒是让原本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许。
丫鬟早已捧着按谢府规矩新制的衣裙,恭候一旁。
沈知意无言,任她们替自己梳洗更衣。
待一切妥当,她拢了拢衣袖:“走罢。”语声平静得听不出喜怒。
前厅的大门渐近,隐约可闻内里传来的低语声。
她定了定神,抬手轻理裙摆,终是随丫鬟迈步入内。
这出戏,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厅内主座之上,侯府夫人正端坐着,目光打量着这位未来的“世子妃”。
见沈知意入内后,态度却似带着几分疏离与怠慢。
侯府夫人心中已然不悦,冷声开口:“我识得你,你便是先前随温官媒来府的另一位官媒?擅自做主毁了程家与谢家的婚约。还被我家那臭小子强…”
那“吻”字尚未出口,话头便被沈知意立即打断:“主母,往事还请莫要再提...”
侯府夫人面色被她突如其来地截断话语,面色更沉,冷哼一声,随即语带讥讽:“果真是欠了教养!无人教过你,长辈说话时,晚辈不可随意插言吗?”
沈知意轻叹一声,垂眸道:“主母教训得极是。”
谁料侯府夫人却似被激怒,目光愈发冷厉,忽而怒声道:“莫要以为你贵为织羽国的公主,我便不敢将你如何。你现在,可不是在那什么织羽!”
其声色俱厉,旁人瞧了,只怕要以为沈知意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门外,偷听的谢榕屿与谢二小姐不由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谢榕屿一急,低声道:“二姐,快想想法子啊…”
谢二小姐蹙眉,压低声音道:“我能有何法子?母亲那脾性,你又不是不知!若她发起狠来,便是活剥了我二人,又当如何是好?”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知意深陷虎口不救啊!”
谢榕屿急得跺脚,眼见情势愈发不妙,便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推门而入,高声道:“母亲大人,还请您莫要为难知意...!”
身后的谢二小姐尴尬地在门外踱了两步,心中暗骂弟弟莽撞,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随他入内。
才踏入门槛,心中便后悔得直想撞墙,只恨自己没能先把这不靠谱的弟弟拉住。
侯府夫人见二人突然闯入,随即眉头紧蹙:“谁许你们进来的?”
谢榕屿连忙给谢二小姐递了个眼色,谢二小姐立时会意,支吾着笑道:“母亲,我们是来…给您请安的啊…”
谢榕屿瞬间抬手拍了下额头,满脸无奈,一副“完了”的模样,显然是对自家二姐的说辞感到极为无力。
“请安?”侯府夫人冷笑一声,语气中尽是讽刺:“你们可知此是何场合?又是何时了?”
显然,她对这敷衍的说辞并不满意,场中气氛愈发凝滞。
侯府夫人怒意未消,厉声嗔道:“好一个不知礼数!看来,我管教她一人尚不足,还需连你们二人一并管教了!时日一久,连谢府的家规都尽数抛诸脑后了吗?”
谢榕屿与谢二小姐面面相觑,彼此怒目而视。
一个暗恼对方行事鲁莽,非要仓促闯入屋中找骂。
另一个则气对方口拙无策,不知察言观色、随机应变。
二人隔空怨怼,竟如孩童般斗起气来。
沈知意凝望眼前这对不甚可靠的姐弟,心中苦笑。
原本她一人前来“受礼训”,此刻倒好,还连累这两人一同遭殃,当真会给人添乱…
侯府夫人目光再度落在沈知意身上,一字一顿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嫁鸡随鸡,嫁犬随犬。纵你是公主,既入我谢氏门庭,便当入乡随俗,恪守规矩!”
又是“守规矩”三字…
沈知意不由忆起,上回听闻此词,还是自温钰口中说出。
细细想来,若日后温钰为人婆母,是否也会似这侯府夫人一般苛刻难容?
念及此,眼角余光瞥见谢榕屿与谢二小姐还欲开口辩解,沈知意忙以眼神阻止,却被侯府夫人一记冷厉眼神逼退:“你们二人给我出去!明日卯时,各携改过书来见我!”
话音一落,门扉“砰”然紧闭。
屋内顷刻沉寂下来...
只余沈知意跪于地上,脊背挺直如弦。
侯府夫人冷冷一声:“既入谢家,当守谢家之规!”
言罢,缓缓起身。
她负手而行,绕着沈知意徐徐踱步。
“晨起须至祠堂净面焚香,向祖宗牌位请安、觐见长辈,行万福礼当低眉顺眼,腰身需屈至四十五度、宴席上执箸不可逾三巡,言谈须轻声细语,不得喧哗……”
沈知意垂眸凝视地面,这些繁琐礼法规矩,与织羽国的随性风气大相径庭,更与她在青洲做官媒时的洒脱自如背道而驰。
“抬起头来。”一道冷冽的话语陡然落下。
戒尺忽地挑起她的下颌,侯府夫人眯眼审视,语带寒意:“莫要摆出这副不甘不愿的模样。世子既将你领进门,你便须扮好未来世子妃的角色。”
沈知意暗自咬牙,深吸一口气。
她告诫自己要稳住情绪,切记此番入府不过是为权宜之计。
她不是谢家真正的儿媳,只是一个在权谋间为人筹谋的女子。
但这场戏既开了头,便要演得像、演得稳!
她敛眉低声应道:“知意谨遵主母教诲。”
“光是记,还远远不够。”
侯府夫人冷哼一声,甩手掷下一本家规手册,封面上的“谢氏家训”四字似是烫着金漆。
“今夜将家训册中的‘内眷言行录’抄录两遍,明早行礼之时亲自呈予我。”
待退出正厅,沈知意方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夜风拂过回廊,掀动她鬓边碎发,手中沉甸甸的家训册,似灌了铅般压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