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温馨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老夫人脸上的慈笑僵住,赵子晋眉头紧锁,而穆莺莺刚刚放下的心又猛的提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什么东西失窃了?人参?”
赵老夫人不可置信的走上前,看着在地上颤抖的小丫鬟青禾,重复问了一遍。
青禾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回老夫人的话……是人参,人参丢了。”
“胡说八道!人参放在盒子里怎么会丢?难不成是长了腿跑了?快带我们去看看。”
众人在青禾的带领下,疾步赶至库房门口。
只见瘫坐在地上的小丫鬟,面无血色,面前是摔开的木盒,盒内衬着的明黄云锦上空空如也。
只有剩下几缕断掉的红色丝线散落其间。
赵老夫人看着空盒,拄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脸色由红转白。
就这么愣了几秒钟,猛地将拐杖重重杵地,声音愤怒:
“反了!反了天了!!我赵家诗礼传家,清誉百年。”
“库房日夜有人轮值看守,竟……竟出了如此监守自盗的丑事?!还是在……在莺莺丫头这等贵客面前!!”
“老太太您息怒,注意身体。”
穆莺莺搀扶着赵老夫人走了过去。
她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弓着腰:
“管家!把今日当值的,还有近三日所有进出过库房的下人,无论男女,统统给我绑到院子里来。”
“一个都不许漏,老身倒要看看,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奴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赵子晋收起扇子,严肃的朝着管家说道:
“还在这愣着干嘛,快按祖母说的去做!”
很快,二十来个下人被带到庭院,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人人面色慌张,想必再来时已经听说了。
赵老夫人站在台阶上,扫过众人:
“谁?!是谁偷了老身的人参?!现在站出来认罪,老身念在旧情,或可从轻发落,只打发出府,若待老身查出来……”
她用拐杖点地,不怒自威,“定要扒了他的皮,送交官府,按盗窃主家重宝之罪论处,连坐其家人!”
跪着的下人们抖得更厉害了,却无人应声。
片刻死寂后,才有几个胆子稍大的带着哭腔喊冤:
“老太太明鉴啊!奴才们真的不知情!况且太太太众人恩重如山,谁会做这样的缺德事啊!”
“小的昨日当值,连库房门都没靠近过啊,更别说人参了,就连一根毛都没见过!”
“冤枉啊老太太,那等稀罕的东西,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像这样的百年人参,我们拿了也没地方出手啊,是不是……是不是盒子没锁好,被野物叼了去?”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赵老夫人怒极反笑,用拐杖指着说话那人:
“野物?好一个伶牙俐齿,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管家,去,拿我的帖子,请大理寺的差官来。把这些刁奴统统锁了去,严刑拷问。”
“一日不招,就一日别想出来,查不出真凶,所有看守库房经手钥匙的人,连同他们的家小,一并发卖为奴!!”
此令一出,院中顿时一片哀嚎。
穆莺莺却突然感到一阵陌生,若不是她对赵老太太有救命之恩,她差点都忘了,她们是贵人。
几十条人命在她们眼中,真的不如一颗百年人参珍贵,即使当中有完全无辜的人。
赶来的大理寺差役凶神恶煞地就要上前拿人,穆莺莺思考片刻开口:
“老夫人,且慢!请容莺莺一言!”
她缓缓走到摔落的木盒旁,俯身拾起盒内那方明黄云锦衬布,指着上面几处细微的暗红色粉末状污渍。
“老夫人请看。此衬布所用,并非普通染料,而是西域进贡的朱砂混以金粉织就,极为贵重。”
“这朱砂有一特性,沾染皮肤后,肉眼极难察觉,但遇水则会溶解,使沾染之处呈现鲜红色,且水亦会变色。”
她转身,目光快速扫过跪地众人:
“偷盗人参者,必然接触过这衬布。只需打一盆清水,让诸位依次净手。手上无痕、水色不变者,自可洗脱嫌疑。”
“真凶,则无所遁形。此法既快且准,既可避免牵连无辜,亦可让贼人伏法。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赵老夫人闻言,怒气稍敛,用力一拍扶手:
“妙!妙极!莺莺丫头,好见识,好心思。老身竟不知此物特性,就依你。管家,速取清水来!”
赵子晋看着穆莺莺,眼中满是赞许:
“这朱砂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给龙凤阁供给百香草,在那阁主的提点下,换成了这种朱砂,做防伪标志。”
“可以免得被人调包,这东西一旦沾染上10天半个月散不去。”
“这样啊……”
一盆清澈的井水很快端至院中。
下人们战战兢兢,在管家指挥下,依次上前洗手。
前几人洗手后,手上干净,水亦清澈。
轮到队伍末尾一个身材瘦小,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时,他神色慌乱,犹豫了几分钟,在众人的催促下,颤颤巍巍的将双手浸入水中。
片刻,再拿出时,指缝和掌心赫然呈现出几片刺目的鲜红。
而那盆清水,也迅速晕染开一片淡红色。
少年阿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在地,涕泪横流,绝望地磕头:
“老太太饶命!少爷饶命!穆姑娘饶命!”
“奴才……奴才有罪,奴才该死,但奴才……奴才是被逼无奈啊!!”
他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瞬间红肿渗血。
穆莺莺却注意到了他清亮的眼眸,这双眼睛……好熟悉。
周围下人见状,顿时哗然。
方才喊冤的几个更是怒目咒骂:
“好你个阿田,原来是你这贼崽子!”
“真是个坏心肠,差点害死我们大家!”
“老太太,快把他送官,打断他的狗腿!”
赵老太太似乎没有想到会是阿田,脸上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阿田,我赵家对你不薄吧,当初若不是子晋带你入府,现在想必你早已饿死街头。如今竟然……恩将仇报?”
“你真的太让我心寒了,糊涂啊,你就算有什么难事,难道我赵家还能见死不救吗?何故如此啊!”
穆莺莺看着他带着惊惶的眉眼,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瞬间闪回。
初次入京城,守卫处那个被柔弱老婆子推搡着塞进她牛车的瘦弱男孩?
这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老夫人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