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道道荒唐的命令从师部传了下去。
原本应该紧张修筑的防御工事,变成了磨洋工的现场。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烟打牌,军官们则成群结队地跑到秦岛城里寻欢作乐
整个一九九师的防区,弥漫着一股懒散懈怠、破罐子破摔的诡异气氛。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岛城外数十公里,正在夜色中疾速穿行的那支红色铁流。
第一纵队的士兵们,脚踩着坚实的黑土地,背负着沉重的装备,却步履如飞。
队伍中听不到一丝喧哗,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装备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像一条沉默而致命的巨蟒,在黑暗中悄然逼近自己的猎物。
“嘿,柱子,你说咱们这次又能缴获多少‘运输大队长’送来的好东西?”
一个年轻的战士压低声音,跟身边的战友开着玩笑。
“那可说不准。”被称作柱子的老兵嘿嘿一笑
“不过我听说,对面城里那个师长,叫什么方振国的,是咱们总指挥和秦司令的老熟人。
你说,咱们这次是不是得给他送份‘大礼’?”
“那必须的!管饱!”
轻松的谈笑间,是这支部队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自信。
纵队前敌指挥部,设在一片不起眼的树林里。
几顶帐篷,几台电台,便是这支数万大军的大脑中枢。
秦峰,这位黑虎纵队出身的悍将,正拿着一支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方振国……呵呵,这个老小子,居然还没死。”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政委,“我敢打赌,这家伙现在肯定在师部里骂娘呢,骂我们,也骂他那个新来的军长。”
政委笑了笑:“这个人的档案我看过,典型的投机分子,见风使舵,刚愎自用。
把他放在主防御阵地上,是那个林仙生高明呢,还是愚蠢?”
“不好说。”秦峰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但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方振国这种人
你越是摆开架势要跟他硬碰硬,他反而越是缩头乌`龟。
可你要是让他觉得你瞧不起他,或者是在耍他,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就受不了了,准会犯浑。”
“所以,总指挥才让我们把动静搞得这么大,一路敲锣打鼓地过来?”政委恍然大悟。
“没错!”秦峰的眼睛亮得吓人,“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秦峰,要打他方振国了!
而且是正面强攻!我要让那个林仙生相信
也要让方振国自己相信,他的防区就是我们的主攻方向。”
他拿起红笔,在方振国一九九师防区的正面,画了一个粗大的箭头。
然后,他又拿起蓝笔,在地图上,一九九师和旁边二十九军一个师的结合部
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山谷地带,轻轻画了一个圈。
“声东击西,老套路,但对付方振国这种自作聪明的家伙,最好用。”
秦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命令!炮兵师
把我们所有的大家伙,都给我对准方振国的正面阵地!
开战后,给我用炮弹把那片地犁上三遍!动静要多大有多大
要让全秦岛的人都以为我们把家底都砸那儿了!”
“各突击部队,也向正面集结,摆出强攻的架势!”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他用蓝笔狠狠地戳着那个山谷。
“命令!张大牛的独立侦察旅,给我像钉子一样,悄无声息地钉进这个结合部!
我不要你们攻坚,只要你们像一把尖刀,切断他们两个师之间的联系,制造混乱!”
“主力第一师,第二师,在炮火响起后,以最快的速度,从这个缺口给我插进去!
不要管两边的敌人,一路向南,目标只有一个三十一军指挥部!”
“擒贼先擒王?”政委眼睛一亮。
“不。”秦峰摇了摇头,“是关门打狗。
我要把方振国这条疯狗,和他身后那个自以为是的林仙生,一起堵在秦岛这个笼子里!”
他站起身,看着帐篷外黑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充满了按捺不住的战意。
“传我命令!总攻时间,凌晨两点整!送我们老朋友方师长一份毕生难忘的‘重逢大礼’!”
凌晨一点五十分。
秦岛北郊的夜,静得有些诡异。海风停了,连虫鸣都消失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九九师的阵地上,哨兵们裹紧了军大衣,呵着白气,懒洋洋地来回走动。
在他们看来,他们就算要打,也得等到天亮。夜间发动大规模进攻?那是疯子才会干的事。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脚下几百米外的黑暗中,数千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张大牛,第一纵队独立侦察旅的旅长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悍得像头猎豹的汉子,正趴在一处灌木丛里,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方。
“旅长,时间差不多了。”身边的通讯员低声提醒。
“嗯。”张大牛放下望远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通知各营,按计划行动。记住,动静要小,下手要狠!谁他娘的提前弄出大动静,老子回去扒了他的皮!”
“是!”
命令如水银泻地般传递下去。
黑暗中,一个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朝着国府军那看似固若金汤的防线渗透而去。
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避开了一个又一个巡逻队
剪断了一道又一道铁丝网,像一把把无声的手术刀
精准地切向这条防线的要害那些隐藏在后方的炮兵阵地和指挥所。
凌晨两点整。
方振国正在他那张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睡得正香,甚至还做着美梦。
梦里,他指挥若定,大破一野,受到了委座的亲自嘉奖,还把那个讨厌的林仙生踩在了脚下。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个炸雷,直接把方振国从床上震到了地毯上。
紧接着,一连串密集到让人窒息的爆炸声,如同世界末日般降临。
整个酒店都在剧烈地摇晃,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哗啦啦”地往下掉
窗户玻璃在第一声爆炸中就全部碎裂,狂暴的冲击波卷着玻璃碴子和寒风倒灌进来。
“怎么回事?!敌袭!敌袭!”方振国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