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耻辱和愤怒。
“你!马上把你的人收拢起来!能收拢多少算多少!”
方振国对着话筒咆哮,“不要管其他部队了!
向南边码头方向突围!快!我在那里等你!这是命令!”
他挂断电话,一把抓起桌上那顶崭新的美式大檐帽,又犹豫了一下
从抽屉里抓出几根金条塞进口袋,然后对着自己的副官吼道:“警卫营!
把师部所有能开动的汽车都给老子发动起来!我们走!”
“师座,那……那其他弟兄们……”副官迟疑地问。
“管不了那么多了!”方振国一脚把他踹开
“想活命的就跟上!不想活的就留下来给他们陪葬!”
他再也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像一只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一支由几辆吉普车和卡车组成的小型车队
在警卫营的簇拥下,疯了似的冲出酒店大院,不顾一切地向着秦岛城区的方向逃窜而去。
沿途,他们看到了无数溃散的一九九师士兵。
那些士兵看到师部的车队,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纷纷涌上来,哭喊着,哀求着。
“师座!带上我们!带上我们啊!”
“滚开!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开!”
方振国坐在吉普车里,面目狰狞,拔出手枪,对着天空“砰砰”放了两枪。
警卫营的士兵也端起枪,毫不留情地将那些企图扒车的袍泽推开、打倒。
车队碾过混乱的人群,碾过被遗弃的武器和装备
在漫天火光和身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中,仓皇地逃向那座看似安全的城市。
身后,曾经被他视为精锐、视为资本的一九九师
已经土崩瓦解,被淹没在第一野战兵团势不可挡的红色铁流之中。
天色微亮,晨曦驱散了硝烟,却驱不散战场上浓重的血腥味。
秦岛东郊,曾经被方振国吹嘘为固若金汤的防线,此刻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被炸毁的碉堡冒着黑烟,扭曲的铁丝网上挂着残破的肢体,战壕里堆满了尸体。
成千上万的国府士兵,扔掉了手里的武器,高举着双手
失魂落魄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汇成一股股灰色的人流
被第一野战兵团的战士们看押着,走向后方的战俘营。
他们脸上没有了丝毫的傲慢,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
这一夜的经历,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清
就被那毁天灭地的炮火和从天而降的侧翼打击彻底击溃了。
秦峰站在一处被削平了的山头上,这里原本是一九九师的一个团指挥所。
他举着望远镜,看着战士们如同梳子一般,细致地清扫着战场。
一车车的武器弹药被分门别类地装好,准备运往后方。
战士们一边忙碌,一边还在兴高采烈地开着玩笑。
“政委,你看。”秦峰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一种快意的笑容
指着远处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这就是党国的王牌美械师,看着人高马大,中看不中用,一捅就破。”
政委递给他一个水壶,也笑了:“不是他们太弱,是我们太强。
总指挥的战术,加上我们战士的血性,打的就是这种少爷兵。”
“那个方振国呢?”秦峰喝了口水,问道。
“跑了。”政委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
“侦察旅的报告,说他带着一个旅的残兵,大概三千多人
在战斗刚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就丢下大部队,坐着汽车逃回秦岛城里去了。
这小子,打仗不行,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
“哼,我就知道。”秦峰冷哼一声
“这个混蛋,从在黑虎山的时候起,就是个见风使舵的软骨头。他跑不了,秦岛就是他的坟墓。”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参谋长下令:“命令第一师、第二师,不要停!
除了留下必要部队看押俘虏、清扫战场,主力继续向南压迫!
把逃回去的这几千人,连同城里的守军,给我死死地按在秦岛,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来!”
“是!”
秦岛,三十一军军部。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新任军长林仙生面沉如水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他的面前,站着刚刚逃回来的方振国。
方振国浑身狼狈,军服被扯破了,脸上又是泥又是灰,那顶崭新的美式大檐帽也不知丢到了哪里。
他再也没有了昨日的嚣张跋扈,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二十九军军长刘景治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方振国,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然后对着林仙生敬了个礼。
“砰!”
林仙生终于动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电报轻轻地甩在了方振国面前的桌子上。
“方师长,”林仙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在你逃回来之前半个小时,我收到了你防区内两个团长的联名电报。
他们说,在炮击开始后不到十五分钟,就再也联系不上师指挥部了。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方振国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军座……敌人的炮火……太猛了,我们……我们的通讯设备全都被炸毁了……”
“是吗?”林仙生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吹了一口热气
“那我再问你,我给你的命令,是让你坚守阵地,一步不退。
可你,在战斗开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擅自脱离指挥岗位
带着你的警卫营和独立旅,抛弃了防区内其余的七千多名弟兄,独自逃生。
这,你又作何解释?”
“我……我是为了保存实力!为了给党国保存革命的火种啊!”
方振国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试图为自己的懦弱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们的主力全都在我那里!我那是战略性转移!是为了把他们引向深入,再……”
“够了!”
林仙生猛地将咖啡杯顿在桌上,褐色的液体溅了出来。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方振国,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迸发出了骇人的寒光。
“保存实力?方师长,你所谓的‘实力’,就是你那个从靖安军带出来的独立旅吗?
你所谓‘保存’的方式,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九九师另外两个旅的弟兄
在失去指挥、侧翼洞开的情况下,被他们分割、包围、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