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第三师的士兵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师长被杀,瞬间红了眼。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开火!”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哒哒哒哒……”
“轰!”
机枪、步枪、手榴弹……顷刻间,这片本该是城市腹地的开阔地,变成了一座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国府军的两个师级单位,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发了惨烈的巷战。
几公里外,李怀谦正举着望远镜,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他娘的……”他结结巴巴地,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咱们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先打起来了?!”
周至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震惊和荒谬的复杂神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道防线会不战而弃了。
熊战辉,已经从内部,开始瓦解他自己的军队了。
我军的推进,出人意料地“迟滞”了。
原因并非敌人顽抗,而是整个阳沈城,正在陷入一片内乱的火海。
李怀谦和周至不得不命令部队暂停前进,因为前方不是敌人的阵地,而是正在激烈交火的“友军”。
更让他们头疼的是,不断有成建制,甚至连武器都没扔的国府军部队,
举着五花八门的白旗,哭爹喊娘地冲向他们的阵地,请求“保护”。
一时间,负责甄别、收容俘虏的后勤和政工人员,忙得人仰马翻。
指挥部里,林楚生和张浩云听着前线传来的光怪陆离的报告,也是哭笑不得。
“总司令,你这一手,可真是……”张浩云摇着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阳奉阴违,隔岸观火,现在又来了个自相残杀。
熊战辉这是把咱们兵法里的计策,在他自己身上全演练了一遍啊。”
林楚生笑了笑,掐灭了烟头。
“这不是我的计策高明,是烂到根子里的东西,不用我们推,它自己就会倒。”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却越过了阳沈,投向了更北边的春长。
“熊战辉疯了,但郑洞仙可不傻。”林楚生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
“现在,是时候给那位隔岸观火的郑司令,送上一杯他无法拒绝的毒酒了。”
一野临时指挥部,深夜。
电讯室里,收发报机的滴答声此起彼伏,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金属昆虫。
一个戴着深度眼镜的机要参谋,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文,脚步匆匆地走进了作战室,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总司令,政委!截获了春长发出的高级加密电报!”
张浩云一把接了过来,林楚生也凑了过去。
电文内容很短,是春长守将郑洞仙发给其心腹师长的密令:固守待命,保存实力,切勿轻动,静待时变。
“好一个静待时变!”张浩云冷笑一声,“这个老狐狸,果然是想等我们和熊战辉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意料之中。”林楚生脸上波澜不惊,他拿过那份电文,又拿过一张空白的电报纸和铅笔,在上面迅速地写画起来。
很快,一份崭新的“郑洞仙电报”出炉了。
电文的内容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熊司令危急,党国存亡在此一举。
我意已决,明日将率麾下二十万将士,不惜一切代价,浴血突围,与君会师于阳沈城北铁路货场。
届时南北夹击,共歼顽匪。望兄务必坚守四十八小时,以待援军。弟,郑洞仙泣血叩拜。”
张浩云看得眼睛都直了:“总司令,你这是……”
“给熊战辉送一根救命稻草。”林楚生将写好的电报纸递给机要参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找个我们刚刚破获的,级别不高的敌军通讯渠道,把这份‘绝密情报’,不经意地,泄露出去。”
机要参谋心领神会,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去。
“熊战辉现在是溺水之人,别说稻草,就是一根头发他都会死死抓住。”
林楚生看着地图上阳沈城北的铁路货场,眼神深邃,
“他一定会把城里最后的精锐,都调到那里去,为他这位‘好兄弟’的到来,清扫出一片安全的场地。”
张浩云倒吸一口凉气:“那阳沈城里,岂不就成了一个空壳子?”
“一个等着我们去敲碎的空壳子。”林楚生淡淡地说。
阳沈西门外。
王老根的二纵,像一把巨大的铁钳,死死地扼住了这座城市的西部咽喉。
昨日一战,全歼国府军第二师,让二纵在葫岛之战中被压抑的士气,得到了火山般的喷发。
此刻,在二纵的阵地前,上演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公审大会”。
数千名国府军第二师的俘虏,黑压压地跪在地上。
而在他们前方,几十名校级以上的军官,被五花大绑,押在一座用沙袋临时堆砌的高台上。
其中,就有那个在葫岛之战中,指挥部队用毒气弹,给我军造成巨大伤亡的王牌团团长,吴启明。
王老根没有急着枪毙他们。他让人架起了十几台从敌人手里缴获来的大功率扬声器,正对着阳沈城头。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他没有拿讲稿,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发黄的,沾着血迹和泥土的名册。
“对面的阳沈城,还有西门城楼上的国府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
王老根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遍了整个战场,沙哑,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我叫王老根,一野二纵司令!今天,我不是来劝降的,我是来算账的!”
他翻开名册,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葫岛,南山阵地!你,吴启明!”他用手指着那个抖如筛糠的团长,
“你下令发射毒气弹!我二纵三团一营,七百二十六名弟兄,连一个囫囵尸首都找不到!
一营长赵铁柱,二十五岁,家里有刚过门的媳妇!
三连长李狗蛋,十九岁,参军前一天他娘还给他煮了五个鸡蛋!”
王老根每念一个名字,每说一段过往,他的声音就颤抖一分,那股压抑的悲愤,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二纵的战士们,一个个红了眼眶,死死地攥住了手里的枪。
“他们,不是死在冲锋的路上,不是死在拼刺的刀下!
是死在你们这帮畜生,毫无军人荣誉的阴损招数下!今天,
我就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替我那七百多个弟兄,讨还这笔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