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一阵清脆却带着无尽恶意的鼓掌声从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撕裂了焚风谷劫后余生的死寂。
萧尘林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识海枯竭带来的眩晕阵阵袭来。
掌声入耳,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借着趴伏的姿势,手指微不可察地在滚烫的岩石上移动,指腹传来灼痛,却也刺激着昏沉的神经。
同时,他强提体内最后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真元,默默运转《五蕴隔灵诀》,竭力将重伤濒死的虚弱气息收敛到极致。
心念急转间,再次确认那至关重要的寒玉容器安稳地躺在乾坤袋深处。
“欸呀欸呀,”一个带着戏谑与灼热气息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不疾不徐、仿佛踩在人心尖上的脚步声,“道友真是好身手啊。”
赤红道袍的身影从阴影中踱步而出,正是赤炎上人。
他停在五丈外,这个距离既能形成绝对压制,又巧妙避开了谷口罡风残余的最后一缕威胁。
他身上散发出的灵压赫然是筑基三层。
如同实质的熔岩热浪,沉甸甸地压迫着空气。
他的脸上挂着虚假到令人作呕的赞叹,目光贪婪地扫过萧尘林鲜血淋漓、几乎可见森森白骨的后背,最终死死钉在他腰间那个不起眼的乾坤袋上,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灼穿。
“这朔夜子时歇风期不过半炷香,这炎阳晶火饶是金丹修士来了也难保全身而退,更别说获取。没想到,让你区区一个筑基一层的小辈,硬生生从鬼门关里抢了出来……”
他啧啧有声,语气里的讽刺和贪婪如同毒液般流淌,“……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本座看着都替你捏一把冷汗,也替你……心疼啊。”
萧尘林喉头剧烈滚动,强行咽下翻涌到喉头的腥甜血气,指尖深深抠进滚烫岩石的缝隙,几乎要将其捏碎,支撑着身体以极其缓慢、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的速度,一点一点侧转过来,正面朝向赤炎上人。
他面色惨白如金纸,额角冷汗如同溪流般滑落,胸口剧烈起伏。
然而,那双眼睛深处,却依旧沉静得如同万年寒潭。
声音沙哑干涩:“阁下…谬赞了。侥幸…捡回一条命罢了。”
说话间,他艰难地调整着重心,将受伤较轻的右臂稍稍前移,肌肉在破烂的衣袖下微微绷紧,做好了应对任何突发攻击的微弱准备。
“哦?对了,”赤炎上人仿佛才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故作姿态地拍了拍光洁的额头,脸上那虚假的笑容如同毒蛇吐信般咧开,“虽未正式问过道友名号,但不如让本座来猜猜?道友的道号,莫不是……太虚不老仙?”
他死死盯着萧尘林的脸,眼神锐利如钩,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萧尘林心中剧震。
这黑市化名竟被对方一口道破。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瞬间涌起的惊涛骇浪,面上努力维持着茫然与警惕,皱起眉头,声音带着疑惑:“太虚不老仙?阁下此言何意?在下……从未听过此号。”
“呵呵呵……”赤炎上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毫无暖意,反而冰冷刺骨,“没听过?红枫黑市里,这位‘不老仙’道友四处打听五行灵材,出手阔绰……本座可是亲自给他透露过这炎阳晶火的消息!怎么,得了好处,转眼就忘了恩人?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啊。”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灼热如同置身熔炉的筑基三层灵压猛然增强,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向萧尘林。
萧尘林后背的伤口在骤然增强的灵压刺激下,剧痛如同钻心剜骨,让他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身体微微颤抖。
但他强撑着,声音依旧清晰,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愤懑和虚弱:“阁下…怕是认错人了。黑市交易,钱货两讫,各不相欠。在下确为炎阳晶火而来,但……从未听闻什么‘不老仙’。”
“认错人?”赤炎上人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眼中爆射出足以焚毁一切的刻骨怨毒,“好一个钱货两讫!好一个从未听闻!”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近乎癫狂的嘶吼:
“那我问你!”
“数月前,腐毒幽谷深处,是谁用双剑搅碎了我大哥褚天骄的头颅?!又是谁以雷霆手段将我二哥褚天霸劈得焦黑如炭,当场毙命?!连全尸都没留下!”
他猛地抬手,指向萧尘林:“你以为改了样子别人就认不出你了?!”
他目光在萧尘林此刻狼狈却依旧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扫过,“你改得了这张脸,还能改得了你功法运转时那股独特的五行灵力波动吗?!我大哥二哥尸体上的灵力残留,还有你在黑市交易、在月牙湖鬼鬼祟祟取水时不经意泄出的那一丝波动……都指向同一个人!”
他死死盯着萧尘林:“萧尘林!剥掉你那层‘太虚不老仙’的皮!你就是那个杀了我两位兄长的凶手!”
腐毒幽谷、褚天骄、褚天霸、无法改变的灵力波动,身份彻底暴露。
赤炎上人嘶吼出的真相如洪流,瞬间冲垮了萧尘林最后的侥幸。
对方竟是通过他功法那独特的五行灵力波动锁定了他的身份。
令人窒息的危机感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心脏狂跳如擂鼓。
但与此同时,骨子里的狠厉与求生欲也被彻底点燃,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不再掩饰,眼神瞬间锐利如出鞘的绝世凶刃,寒光四射,死死锁住赤炎上人,体内那残存的一丝微弱真元开始不顾一切地压榨、凝聚,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想起来了?”赤炎上人捕捉到萧尘林眼神那翻天覆地的变化,脸上终于露出了快意又扭曲到极致的狞笑,仿佛亲眼看到了兄长惨死的景象就在眼前重现。
“那日黑市里,你好生霸道啊!区区练气九层!就敢当着我的面,削我面子!割开我的水杯!还问我‘有没有资格听消息’?!啊?!”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因极度的恨意而微微发颤,周身无形的火焰仿佛都要化为实质跳跃起来,
“老夫好心好意邀你联手夺宝,你竟敢拒绝?!你好大的狗胆!蝼蚁般的东西,也敢如此无礼!若非当时在黑市人多眼杂……”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如岩浆的杀意,看着萧尘林那越发苍白、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眼神却冷静得可怕的脸,又慢悠悠地换上了一副戏谑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欣赏”:
“啧啧啧……”他摇着头,目光在萧尘林凄惨的模样上扫视,“瞧瞧,瞧瞧你这副模样。筋脉受损,灵力枯竭,后背都快烤熟了,识海估计也摇摇欲坠了吧?真是……凄惨呐。”
他踱了两步,停在萧尘林侧前方,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本座也非你这般冷血无情、嗜杀成性之人。这样吧,看在你如今这般可怜,也看在你……嗯,那手控火之术确实有几分意思的份上……”
赤炎上人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如同发现了新奇的玩具:
“我给你个机会。” 他伸出食指,指尖一缕精纯的赤红火焰跳跃着,“把你当日那手用‘流炎火环’切割杯子,还能让滚烫的茶水滴水不漏的本事,再给本座表演一遍?嗯?”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仿佛在回味什么珍馐美味,“那手绝技,当真是精妙绝伦啊!以气驭火,凝环如刃,切割无痕,控温入微……饶是本座侵淫火系神通数十年,自问也做不到你这般举重若轻,浑然天成!啧啧啧……”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萧尘林年轻得过分、此刻却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语气变得复杂,夹杂着嫉妒、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看上去……你连二十都没有吧?如此天赋,如此控火之能,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名动一方。可惜啊可惜……只怪你心比天高,目中无人!也怪你不懂得‘藏拙于锋’的道理!锋芒毕露,不知收敛,才会落入今日这般……任人宰割的田地!”
赤炎上人脸上的那点虚假的“欣赏”和“惋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川剧变脸,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狰狞、更加凶戾百倍的杀意!
他周身的气息猛地变得狂暴、酷烈,周围的空气温度急剧升高,脚下的岩石发出细微的“噼啪”开裂声。
“不过!” 他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充满了残忍的快意,“我也不着急现在就弄死你!一下子弄死你,那太便宜你了!不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不让你尝尽我两位兄长临死前的痛苦和绝望,难消我心头这滔天恨意!”
他死死盯着萧尘林,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凌迟,“若是一下子把你弄死了,我那两个哥哥的仇,也报得太轻松了!岂不是便宜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你为什么在这里?”萧尘林为了拖延时间,不得不问出这种问题。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地面微微震颤,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萧尘林掀翻:
“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啊?!” 他厉声喝问,随即不等萧尘林回答,又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刺耳的大笑,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哈哈哈哈!诶呀!你这个猪脑!蠢货!当日我在黑市里都说了,我要取炎阳晶火!我要取炎阳晶火!”
他指着萧尘林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就你这蠢笨如猪的脑子!我真不明白!我那两位筑基四层和五层的哥哥!”
他特意重重强调了兄长的修为境界,“是怎么死在你这个区区筑基一层的废物手里的?!啊?!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滑天下之大稽!定是你用了什么下三滥的偷袭手段!定是那腐毒幽谷的环境帮了你!否则凭你?!给我大哥二哥提鞋都不配!”
赤炎上人看着萧尘林眼中一闪而过的恍然和更深沉的凝重,心中更是畅快无比,仿佛已经品尝到了复仇的甘美前味。
他继续踱着步,享受着猎物在绝望前最后的挣扎,语气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呵……”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净尘术抹神识标记?那是蠢货才干的!本座的火行遁法早已大成,可融于地脉热流,无声无息,如影随形!直接尾随你到这焚风谷外,再趁你拼死取火、心神俱疲之际潜入谷口……岂是你这小辈重伤之下能察觉的?”
他再次踱到萧尘林正前方,居高临下,目光锁在萧尘林的乾坤袋上,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还记得……萧尘林道友,或者说,‘太虚不老仙’……那日在月牙湖上,可是用‘流云纳海瓶’灌了不少湖水吧?虽然不知你灌那点带寒气的湖水做什么……但结合‘太虚不老仙’在黑市里到处挂五行灵材的消息,萧道友怕不是有什么秘法能获取水行灵材吧?”
他停在萧尘林正前方不足三丈之地,灼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火焰喷吐,将萧尘林残破的衣角都炙烤得卷曲焦黑。
他微微俯身,一字一顿,如同阎罗王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焚烧灵魂的恶毒:
“是吧?太、虚、不、老、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