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神仙前,也围满了信众。虔诚的信众在向自己祈求财富、姻缘、平安……
她恍然回神,不顾一切地冲到神像前,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打破了泥做的雕塑!
“拜什么拜?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神!只有虚伪的骗子!你们都被骗了,知不知道?那些伪君子,制造灾难,再扮演救世主窃取你们的信仰之力!不要再傻了,不要再被骗了!”
“这世间根本没有神明,只有一群修仙修傻了的伪君子!”
为了让自己的更具说服力,她甚至将自己记忆里的画面投映出来。
可,没人信她的话。
哪怕他们亲眼看到画面里的地龙被放出来,制造了灾祸,可依然没人相信她。
他们只看到她打碎了神像,破坏了信仰,深恐会因此引发神明震怒,不再庇佑众生。
人群却如被激怒的蜂群。
有人高喊“亵渎神明者死!”,有人捡起碎石砸向她。
她原本一个闪身就能从这场闹剧里全身而退,却固执地站在那里,固执地解释,固执地嘶吼:“你们看清楚真相!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他们不是真神,是魔鬼!愚弄了众生,也害死了我师父的魔鬼!”
血珠顺着额头滑落,混着雨水浸透衣襟。
天空不知何时落下了磅礴大雨,终是避无可避地淋她了一身的污浊。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分辨不出是雨、是泪,还是血。
血色雨幕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明白,人们宁可被谎言的镰刀收割,也不愿让真相摧毁信仰。
灼华临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自己此刻这样,满心悲怆,却无可奈何?
师父,若是你还在该多好。你就会告诉徒儿,徒儿该怎么做?
是继续当一个虚伪的神?
还是撕破神装,将一切都拉下神坛?
可是他们不信我呀,明明我给出了证据,他们就是不信啊!
谎言流传久了,就成了真理,刻入几代人的血脉里,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可凡人真的愚不可救吗?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那些年携手在人间走过的时光,又算什么?
我们一起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呢?
“荒唐!这世界真是荒唐透顶!”
倾月慢慢地从泥泞中站起身来,眼中清明尽碎,“若不能做救世的神,那我便做灭世的魔!”
一声惊雷,碎裂了暗黑的苍穹。
从那之后,修仙界少了一位清贵仁善的仙君,只余下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
她的每一次挥剑,都似在向这荒诞的世界宣战。
入魔者,损心毁德,永绝仙途,死后更要坠入无间地狱受万劫不复之苦。
可人间已荒唐如炼狱,哪里还有仙界呢?
凭借绝世天赋,她入魔后修为一日千里。短短十数载,整个修仙界已无人能敌。
昔日高高在上、信徒无数的灵法仙尊,也跪在她面前,颤抖着祈求一线生机。
彼时,倾月正在研究着棋局,头也不抬地道:“听说你们几位宗主对弈的时候,最喜欢用自己的子国做期盘,落子在哪里,哪里就是战场。最后的输家,要将自己子国的香火送给赢家。”
她眼帘掀开,露出一抹寒芒:“是不是很好玩?”
她摇了摇头,鄙夷地道:“可是太麻烦,我不喜欢。不如,我们来赌人头吧?输棋的人,就送上自己的人头如何?”
在她连着屠戮了七大仙门之后,她的父亲也终于找上门来:“你找个逆女,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时,魔性压制下早已经没有了世俗的亲情。
“你不来,本座差点忘了,原来我还有父亲。父亲,哈哈哈……你要和女儿下一盘棋吗?用自己的头颅做赌注,如何?”
她的父亲气得浑身颤抖,却还耐着性子道:“月月,回头吧!魔道非正途,损心性灭人性。你本该是我们宗门的骄傲,本该前途无望,本该……”
“本该向你们一样,披着神装做那欺世盗名的仙人?仙人,本座已经当腻味了。父亲,你若不愿意下棋,就归顺吧,带着你青苍门众人归顺,本座不介意多几条有用个狗。”
“逆女,你放肆!”父亲大怒,执剑要杀她。
可他的剑,停在倾月魔君心口的半寸之前就顿住了。低下头,他愕然地看着贯穿自己胸腔的剑,喉间挤出不敢置信的声音:“你,竟然弑父……”
“砰!”父亲的身体轰然倒地,殷红的血液蔓延到倾月的脚边,染红了她洁白的长裙。
她瞪大了眼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喃喃地重复着:“弑父,我竟然弑父……”
裙摆上晕染的鲜血越来越多,那样的刺眼。
她胸腔里似乎有悲伤、震惊、后悔,等等混乱情绪要喷薄而出,却又忽然消散,被暴怒、噬杀的情绪取代。
她丢下了长剑,慢慢地转身,从那之后她不再着白衣。
黑色不易染色,所以就不怕染血,看不见自己的肮脏罪孽了对不对?
她以为自己的心性更强,能压制住魔性的侵噬,可最终还是再也回不来头了,成了这世间罪大恶极的人。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阿灼。
他长着和师父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白衣胜雪,站在灰暗的世界里像一道温柔的光,成为了她往后余生里唯一的温暖。
在做魔君的那些年里,每当她魔性爆发,无法自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阿灼的脸出现,就能安抚她的狂躁,缓解她想要杀人的暴虐情绪。
她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刀,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而阿灼,像刀鞘帮她收敛锋芒,也减轻了许多的罪孽。
过往种种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迅速滑过。
此刻,面前那平静的湖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胸口汩汩地冒着血,眼眸通红,声声地质问:“女儿,你怎可以犯下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罪恶?”
林倾月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眸,忽然露出几分惊恐:“父亲……”
“住口,你不配喊我父亲!你弑父夺权,屠杀了八大仙门,把整个修仙界弄得乌烟瘴气!你这样的人,万死不足以抵罪!你该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该死?”
“是,你该死!”那男人满脸怒容,咆哮道,“你是整个修仙界的叛徒,毁了修仙界千万年来的和谐!你所犯孽世间难容,即便死后连无间地狱也容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