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是鞑子来了!”
“跑啊!快跑!”
恐慌像是瘟疫,在人群中飞速蔓延。
有人手忙脚乱地想去找兵器,却只摸到一手的空;有人下意识就想往营房深处躲,恨不得把脑袋插进地里;更有几个胆小的,腿肚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面无人色。
“都他娘的给我站起来!”
一声爆喝,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赵五一脚踹开自己营房的门,手里提着那柄从地上随手捡来的,豁了口的腰刀。
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此刻满是煞气。
“谁敢再退一步,老子现在就劈了他!”
他目光扫过自己手下那十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兵卒,声音冷得掉渣。
“想活命的,就都跟老子拿起家伙,上墙!”
一个新兵哆嗦着嘴唇,还想争辩什么,赵五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上前一步,揪住那人的衣领,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上墙,或者,我把你从墙上扔下去!自己选!”
那新兵被他眼里的凶光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抓起一根木矛,冲出了营房。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关头。
其余人见状,不敢再有半分迟疑,纷纷捡起那些破旧的兵器,跟着赵五冲向堡楼。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登上墙头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远处荒原上,十几骑鞑子,正卷着漫天烟尘,疯了一般地冲过来。
为首那人,手里高举着一面血淋淋的皮甲,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那股子不死不休的疯狂,隔着老远都让人心头发颤。
墙头上,吴猛和白彪手下的老兵们,早已列阵以待。
九十多张弩机,黑压压地对准了前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等一声令下。
而秦烈,就站在队列的最前方。
他甚至没有穿甲,只是一身寻常的布衣,背着手,平静地看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鞑子骑兵,仿佛那不是索命的恶鬼,而是一群上赶着来送死的肥羊。
“弓弩手,准备!”杨老六尖着嗓子,在墙头上来回奔走,指挥着那些老兵。
赵五带着手下,被安排在墙头的另一侧,这里只有他们这些新兵,手里拿的也都是些长枪木矛。
身边的军卒,牙关都在打颤,兵器都快要握不住了。
“都把长枪给我架稳了!”赵五低吼,“鞑子冲不上来!有秦把总在,怕个鸟!”
他的镇定,稍稍安抚了周围的恐慌。
三百步!
二百步!
鞑子的马速快得惊人,转眼间便冲到了近前。
墙头上的新兵们,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和嗜血的眼神。
“放箭!”
秦烈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像是按下了某个致命的开关。
“嗡——”
九十多张弩机,同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共鸣。
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般地朝着那十几骑鞑子罩了过去!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鞑子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连人带马,重重地栽倒在地。
惯性带着翻滚的尸体和马匹,在地上犁出了一道道血痕。
这突如其来,又精准得可怕的打击,让剩下的鞑子全都懵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座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南蛮墩堡,竟藏着如此恐怖的杀器!
“上弦!快!再放!”
杨老六扯着嗓子大吼,老兵们动作熟练地开始给弩机上弦。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为首的鞑子十夫长木贴,眼珠子都红了。
他勒住马,躲过一劫,看着转眼间就折损大半的同伴,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射!给我射死他们!”
剩下的五六名鞑子骑兵,立刻摘下背上的骑弓,朝着墙头胡乱地抛射。
箭矢稀稀拉拉地飞上墙头,大部分都软绵绵地插在了墙砖上,没什么力道。
可偏偏有一支箭,角度刁钻,越过人群,直奔赵五这边而来。
赵五身边的一个新兵,正傻愣愣地看着远处的惨状,根本没注意到危险。
赵五脸色一变,想都没想,猛地伸手,一把将那新兵推开。
“噗嗤!”
箭矢,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左肩。
剧痛传来,赵五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却硬是撑着没有倒下。
“伍长!”
被他推开的那名新兵,失声叫了出来。
周围的几个兵卒,也都用一种震惊的表情看着他。
“都他娘的看什么!老子死不了!”赵五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右手却死死地握着刀柄,撑住身体。
“第二轮!放!”
秦烈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是一阵箭雨泼洒而下。
剩下的几名鞑子,再也支撑不住,怪叫着调转马头,就想逃跑。
“想走?”秦烈嘴角牵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白彪!”
“在!”
“开堡门,带你的人出去!马,我要了!人,留一个活口!”
“得令!”
白彪爆喝一声,脸上全是兴奋的狞笑。
“嘎吱——”
沉重的堡门,缓缓打开。
白彪提着他那把环首大刀,带着三十多名杀气腾腾的亲卫,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他们没有马,却比马跑得还快!
墙头上,所有的新兵,都看傻了。
步卒,追杀骑兵?
这是何等的疯狂!何等的悍勇!
远处的鞑子十夫长木贴,也被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
他拼命地抽打着马屁股,头也不敢回。
可白彪那群人,就像是跗骨之蛆,死死地咬在他们身后。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除了那个叫木贴的十夫长,仗着马快,侥幸逃脱之外,其余的鞑子,尽数被白彪带人砍翻在地。
墙头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新兵,都呆呆地看着远处那片小小的修罗场,看着白彪的人利索地补刀,收缴兵器,然后兴高采烈地牵着那十几匹还在哀鸣的战马,返回墩堡。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仗是这么打的。
原来,鞑子也不是杀不死的。
一股混杂着恐惧、震撼、乃至兴奋的奇异情绪,在他们心底悄然滋生。
赵五靠在墙垛上,任由鲜血浸湿了衣甲。
他看着秦烈那依旧平静的背影,心头第一次,生出了“敬畏”这种情绪。
他的投名状,今天,才算是真正用血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