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泉屯堡,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堡墙之上,每隔三步便有一名军卒,手按刀柄,紧张地注视着远方。
把总刘恩在墙垛后来回踱步,一张白净的脸庞上满是焦躁。
浑源大峡谷那边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先是凄厉的求救,接着是喊杀声,最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他派去打探的斥候,如石沉大海,一个都没回来。
这让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把总,来了!有人来了!”了望台上的哨兵突然一声高喊。
刘恩心里一紧,连忙抢到墙边,探头望去。
只见远处官道上,一骑快马正卷着烟尘,朝着屯堡的方向疾驰而来。
马上骑士穿着浑源大峡谷的军服。
不是秦烈的人?
刘恩心头稍定,但眉头却锁得更紧。
很快,那名骑士奔到堡下,高声喊道:“浑源大峡谷紧急军情!请刘把总开门!”
刘恩与身边的亲信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下令放了吊篮,将人拉了上来。
那军卒一上墙头,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一封盖着火漆的公文,双手举过头顶。
“启禀刘把总!我堡把总杜明,临阵通敌,意图谋反!已被秦把总奉百总令当场拿下!这是吴猛吴把总……不,是吴管队亲笔手书,请您过目!”
刘恩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把抢过公文,撕开火漆。
信上的字迹粗犷有力,内容却让他手脚冰凉。
信中历数杜明“罪状”:演习中不听号令,闭门不纳友军,箭射同袍,罪大恶劳。
最后,笔锋一转,变得无比锐利。
“……据杜明麾下亲信交代,其与白溪泉把总刘恩早有勾结,约定互为犄角,意图不轨!杜明现已在逃,极有可能逃往白溪泉屯堡,望刘把总严加盘查,切莫自误!”
“放屁!”
刘恩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这是栽赃!是陷害!”
他指着那名信使,厉声喝道:“秦烈呢?他想干什么?”
那信使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道:“秦……秦把总说,为防杜明那叛贼煽动兵变,他将亲自率军前来,‘协助’刘把总您,清缴叛逆,稳定防区!”
协助?
刘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协助?这分明是打上门来了!
“报——”
又一声凄厉的嘶喊从了望台上传来,带着哭腔。
“把总!大军!西边……西边来了大军!”
刘恩猛地回头,冲到墙垛边。
只见西边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无数的旗帜在风中招展,黑压压的军队,如同一道移动的城墙,正朝着白溪泉的方向,缓缓压来。
为首的,正是岩石村的旗号。
紧随其后的,竟然还有浑源大峡谷的军旗!
两支军队,汇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刘恩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他明白了。
秦烈根本就没打算跟他讲道理。
送腐肉是羞辱,是挑衅。
而现在,这黑压压的大军,就是送给他的一顶,名为“谋反”的帽子!
他要是敢关门抵抗,那就是坐实了与杜明勾结的罪名,秦烈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攻城。
他手下这点兵,怎么可能挡得住两个屯堡的合力围剿?
可他要是开了门……
刘恩不敢再想下去,一张脸已然惨白如纸。
大军在距离屯堡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
军阵分开,秦烈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出。
他身后,跟着白彪,杨老六,还有新任浑源大峡谷“把总”的吴猛。
秦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堡墙上的刘恩。
吴猛策马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原野。
“白溪泉的弟兄们听着!”
“我乃浑源大峡谷吴猛!我们的把总杜明,克扣军饷,通敌谋逆,已被革职查办!”
“秦把总奉百总令前来肃清防区,与我等无关!”
“我浑源大峡谷的弟兄们,如今顿顿有肉吃,军饷发足!秦把总说了,只要是忠勇杀敌的汉子,他绝不亏待!”
“刘恩!你若心中无鬼,便速速打开堡门,配合秦把总捉拿叛逆杜明!否则,休怪刀兵无情!”
一番话,让白溪泉的堡墙上,起了一阵骚动。
守军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从紧张,变成了惊疑和动摇。
克扣军饷,吃不饱饭,这种事,他们也感同身受。
如今听闻浑源大峡谷的弟兄已经“改换门庭”,过上了好日子,再看看城下那乌泱泱的大军,和秦烈手中那块代表着绝对权力的百总令……
没人想为了一个不清不白的罪名,去跟两个屯堡的友军拼命。
“把总……要不,开门吧?”
一名刘恩的亲信,凑到他身边,声音干涩地劝道。
“秦把总手持百总令,咱们要是抗命,那就是谋反啊……”
刘恩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着城下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只觉得对方像一头嗜血的孤狼,正用冰冷的眼神,等待着自己献上喉咙。
良久,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挥了挥手。
“开……开门……”
“嘎吱——”
沉重的堡门,缓缓打开。
秦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挥手。
“入城!”
大军鱼贯而入,迅速接管了城墙,武库,粮仓等所有要害之地。
白溪泉的守军,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甚至主动放下了武器,任由那些“友军”将自己分割包围。
刘恩站在大堂前,看着秦烈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双腿发软。
“秦……秦把总……”
秦烈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刘把总,久等了。”
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张纸,递到刘恩面前。
“这是杜明亲卫的口供,上面说,你曾与杜明密谋,贪墨军械,倒卖军粮,中饱私囊。”
“这……这是污蔑!”刘恩脸色大变。
“是不是污蔑,张百总自会定夺。”
秦烈收回那张纸,语气淡漠。
“从现在起,你被革职了。”
“来人,将刘把总‘请’下去,好生看管,等候张百总发落。”
“不!你不能这样!”刘恩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我姨父亲是张百总!我堂姐是……”
秦烈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两名亲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刘恩,直接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