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天之内,连下两座屯堡。
三堡兵权,尽握于手。
秦烈站在白溪泉的堡墙上,望着东方,那是白登山小营的方向。
他知道,张渝山,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而那头即将倾巢而出的饿狼,巴汉,也快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身后整装待发的数千兵马,下达了第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命令。
“全军,开拔!”
“目标,中岩石墩堡!”
“准备,迎敌!”
中岩石墩堡,此刻安静得像一座鬼城。
秋风卷过空旷的校场,带起几声呜咽,吹动着帐篷的帘布,猎猎作响。
秦薇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跟在周平身后,一双秀眉不自觉地蹙起。
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正常。
“周管队,当家的……真的只带了大部分人走?”她柔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
周平走在前面,闻言侧过身,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恭敬笑容。
“回嫂夫人的话,正是。堡中需留人看守,秦把总便留下了些弟兄。”
他说着,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帐篷,那帐篷外,站着两名按刀的军卒,神情肃穆,与其他地方的空旷截然不同。
“只是有些地方,关押着要犯,为了嫂夫人的安全,还请莫要靠近。”
要犯?
秦薇薇心头一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想再问些什么,一阵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呜咽声,忽然从那帐篷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像是人的哭嚎,更像是野兽濒死前的悲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秦薇薇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周平面色不变,却恰好挡在了她身前。
“嫂夫人,风大,咱们还是回主帐等候吧,秦把总想必也快回来了。”
他越是阻拦,秦薇薇心中那股疑云就越是浓重。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帐篷,轻声道:“周管队,我只是有些好奇,那里面关着的,莫非是鞑子?”
周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
“嫂夫人聪慧。正是前些日子俘虏的鞑子,只是此人野性难驯,竟想咬舌自尽,如今被关着,怕是有些疯癫了,恐惊扰了嫂夫人。”
秦薇薇像是被吓到了,后退了半步,脸色也白了几分。
“原来如此……那,那还是不看了。”
她这副柔弱的模样,让周平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引路时,秦薇薇却像是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恰好朝着帐篷的方向倒去。
“嫂夫人小心!”
周平连忙伸手去扶,却慢了一步。
秦薇薇的身子,已经撞在了帐篷的门帘上。
那本就没系紧的帘布,被她这么一撞,向一旁掀开,露出了里面骇人的一幕。
一个男人,或者说一具披着人皮的骨架,被铁链锁在木桩上。
他浑身赤裸,身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新的伤痕,一头乱发如同枯草,嘴巴的位置,是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正不断地向外渗着腥臭的口水。
他听见动静,那双深陷的眼窝猛地抬起,空洞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
“呜……呜……”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悲鸣。
饶是秦薇薇见惯了秘谍司的各种酷刑,也被眼前这幅景象冲击得心头发颤。
这不是单纯的折磨。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摧毁,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
“快!快拉上!”
周平脸色大变,慌忙上前,一把将帘子狠狠拉下,彻底隔绝了那地狱般的景象。
他转过身,对着秦薇薇连连躬身。
“是卑职的错!让嫂夫人受惊了!请嫂夫人恕罪!”
秦薇薇脸色煞白,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被吓得不轻,她扶着周平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低着头,声音都在发颤。
周平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确实是被吓到了,心中那块石头才算落下。
看来,把总的交代,他办妥了。
这一下马威,足以让任何心怀鬼胎的人,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就在此时,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轰隆……轰隆……”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巨响,从远处传来,如同滚雷,由远及近。
周平精神一振,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是把总!把总回来了!”
秦薇薇也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西边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缓缓出现,并迅速扩大。
旌旗如林,刀枪如麦。
数不清的兵卒,汇成一股黑色的铁流,正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朝着中岩石墩堡,缓缓压来。
那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让风都变得凝滞。
岩石村、浑源大峡谷、白溪泉。
三座屯堡的旗帜,此刻都跟随着最前方那面“秦”字大旗,在风中烈烈飞扬。
秦薇薇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看着那支军容鼎盛,气势滔天的军队,看着那面代表着绝对权力的“秦”字大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孙三口中的那些事迹,周平刚刚那番刻意的“展示”,在此刻这支铁流面前,都变得黯然失色。
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
一个能让三座屯堡俯首称臣,能将数千兵马整合如一的男人。
她忽然觉得,刘氏信中的那句“以柔克刚”,是何等的可笑。
面对这样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任何柔情,都只会被瞬间熔化得渣都不剩。
大军在堡外停下,数千人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军阵分开,秦烈骑着高头大马,独自一人,缓缓行至堡门前。
他翻身下马,将马缰随手丢给亲卫,迈步走入堡中。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站在那里的秦薇薇身上。
秦薇薇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想要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脸颊僵硬得不听使唤。
秦烈一步步走来,他身上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混杂着征尘,扑面而来。
他停在了她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问候,也没有丝毫的温情。
他只是看着她,那张在别人眼中柔弱可怜,倾国倾城的脸,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看够了么?”
“我那些手段,还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