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楼之下,秦薇薇也听到了动静,她走出帐篷,静静地站在那里。
当她看到秦烈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看到那些白溪泉军卒脸上的神情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孙三口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将领,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坚固,肃杀,且带着一股令人臣服的威势。
她捏着丝帕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刘氏信中的“良人”二字,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与眼前这个男人重合。
秦烈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亲卫,径直朝着堡楼走来。
周平快步从墙上下来,迎上前去,附在秦烈耳边,低声将秦薇薇今日的动向汇报了一遍。
“她去了铁匠铺,看了许久王师傅打铁。”
“也去了屯粮的仓禀外,站了一会儿。”
“还问了弟兄们平日操练的章程。”
周平的声音很低,“卑职看嫂夫人的样子,不像是随意闲逛,倒像是在……查探军情。”
秦烈的脚步没有停下。
他当然不信秦薇薇会是什么都不懂的寻常妇人。
他走到秦薇薇面前,停下脚步。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他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和硝烟味,扑面而来,让秦薇薇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强作镇定,福了一礼,声音柔弱。
“当家的,你回来了。”
秦烈没有回应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伸出手,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一把抓住了秦薇薇藏在袖中的右手。
秦薇薇身体一颤,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攥住。
秦烈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稍一用力,便从她紧握的掌心之中,抽出了一柄不过三寸长的精致短匕。
匕首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周围的亲卫脸色齐变,“呛啷”声一片,十几把腰刀同时出鞘,指向了秦薇薇。
秦薇薇的脸,瞬间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她看着秦烈手里的那柄短匕,那是她最后的防身之物,也是秘谍司配发给她的东西。
秦烈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柄短匕,在眼前端详了片刻。
然后,他看向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夫人,你这把刀,是准备扎向鞑子,还是扎向我?”
秦薇薇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秦烈将短匕随手丢给周平。
“搜!”
一个字,冰冷而无情。
周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着秦薇薇一拱手。
“嫂夫人,得罪了。”
他不敢亲自动手,立刻唤来两名军中负责伙食的妇人,将秦薇薇带进了帐中。
秦烈看都未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堡楼的主帐。
……
主帐之内,气氛凝重。
吴猛、汤诚、杨渠,还有浑源大峡谷下辖三座墩堡的墩长,早已等候多时。
汤诚和杨渠二人更是坐立不安,不时地拿眼角去瞟对方,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秦烈一脚踏入帐中,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齐齐起身,躬身行礼。
“参见秦把总!”
秦烈走到主位坐下,将那块百总令往桌案上随手一丢。
吴猛立刻上前,将浑源大峡谷的清点册子呈上。
“把总,杜明府邸和他这些年贪墨的家产,已全部清点完毕,连同屯堡府库多余的钱粮物资,正分批运往岩石村。”
秦烈嗯了一声,翻都没翻册子。
他看向汤诚和杨渠。
“此事,二位办的不错。”
两人闻言,精神一振,腰杆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
“不过……”
秦烈话锋一转,帐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杜明贪生怕死,麾下军卒纪律涣散,不堪一击。刘恩笑里藏刀,只会阳奉阴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浑源大峡谷和白溪泉两座屯堡,从今日起,必须重组!”
重组?
汤诚和杨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从今日起,废除原先岩石村、浑源大峡谷、白溪泉三堡之编制。”
秦烈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上。
“所有军卒,打乱重编为左、中、右三营。”
“白彪!”
“末将在!”
“你为左营指挥,从原岩石村部曲,及白溪泉精锐中,择五百人编入。”
白彪大喜过望,咧着嘴重重一抱拳。
“得令!”
“吴猛!”
“属下在!”
“你为中军指挥,总领三营军械、粮草、后勤调度。另,挑选岩石村老弟兄五十人,为我亲卫。”
吴猛心头一热,躬身领命。
“是!”
秦烈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汤诚和杨渠身上。
两人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汤诚,杨渠。”
“卑职在!”
“你二人,分别为右营正副指挥,从浑源大峡谷旧部中,挑选五百精壮编入。”
此令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没有把总?
只是个右营指挥?而且还是两个人共掌一营?
汤诚心有不甘,还想争取,可一对上秦烈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杨渠的心思却活泛得多。
虽然不是把总,但这右营指挥,也是实打实的兵权!比他原先的管队,强了不止百倍!
他立刻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卑职杨渠,领命!”
汤诚慢了半拍,见状也只能无奈跪下。
“卑职……领命。”
秦烈根本不理会他们那点小心思,继续道:“三位墩长,各归本职,好生看管墩堡,若有异动,随时向我禀报!”
“是!”三名墩长如蒙大赦,连忙应下。
至此,三座屯堡的军权,被秦烈以一种蛮横却又有效的方式,彻底打散,然后牢牢地攥进了自己一个人的手里。
旧的体系,已经崩塌。
新的秩序,正在建立。
而他秦烈,就是这新秩序唯一的主宰。
安排完一切,主帐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
汤诚和杨渠跪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们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权力的交替,却没想到,秦烈直接掀了桌子,将原有的规矩砸了个粉碎。
没有把总,只有指挥。
三堡合一,兵权独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