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远天星月已被乌云吞没,丹青阁的顶楼只剩一盏孤灯,将沈青的脸映得苍白无比。
他立在窗前,纹丝不动地望向皇宫方向。
青银交错的双瞳在昏暗中时明时暗,仿佛两颗倒映天地的星辰。
一缕古老而深沉的气息自他体内悄然升腾,在阁顶虚空中交织出一圈隐隐浮现的符文光环,如星轨旋绕、天地呼应。
然而下一瞬,那股足以压垮空间的庞然威势陡然收敛。
沈青缓缓伸手,在面前虚空轻轻一抹,异色的瞳光渐渐归于沉寂,他整个人也随之恢复平静,宛如波澜不惊的古井。
“还有不到三天……”他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给自己计时。
严瑾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皇宫就像一头沉眠的獠牙巨兽,静悄悄的,但每一寸阴影下都藏着致命的锋芒。
丹青阁安插在宫内的探子像是被一夜间连根拔起,所有暗线尽数断联。
对方下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可循的痕迹。
“情报上的差距……太大了。”
沈青喃喃说着,抬手捏紧袖中玉符,指节微微泛白。
根据老夫子的推演,那座飞升大阵一旦启动,将以阵眼为核,瞬间将整个京城纳入其中,继而辐射至大鸣疆域。
接下来,大阵会疯狂抽取天地灵气,强行撕裂通往上界的空间裂隙。皇帝就是想要借此逆天而上,从而实现举国飞升。
“代价……绝不可能像皇帝口中那般轻描淡写。”
三日后就是九公主的大婚之日。
那一天,不只是严瑾和陈诺的婚礼,更是飞升计划的引爆点。
想到这里,沈青眉头忍不住紧紧拧在一起。
他的目光划过窗外黑夜,落在远方城外某个方向。
那里,是他安置严瑾家人的地方。
之前为了万无一失,他亲自选址布阵,将严瑾的母亲和妹妹严芊芊藏在据点之中,派了丹青阁最可靠的弟子严密看护,寸步不离。
可就在两日前,一道传讯符飞速而至,冰冷砸在他手心:
“阁主,严夫人与严小姐……不见了。”
那一刻,沈青几乎将信捏碎。
皇室在丹青阁里也埋了暗子,就如同丹青阁在皇宫之中布下探网。这些藏在阴影中的毒蛇,在最关键的时刻张口咬出,直指咽喉。
沈青很清楚,这一手,就是冲着严瑾来的。
不仅九公主已经成了他的筹码,皇帝还要将严瑾剩下的软肋一并攥在手里。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沈青轻笑一声,那笑意却透着杀机,他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危险得像要滴出墨来。
其实在他们的反飞升联盟中,早有人提议:趁飞升大阵未启之前,由数位灵境大能联手强袭皇宫,先手定局。
但这个提议,被他和老夫子一致否决。
不是不敢,而是风险太大。
只要大阵的阵眼不毁,整个飞升大阵对皇室供奉们的加持将成倍放大。那时候进攻,等于是送人头。
“所以,只剩下一个选择。”
他站在窗前的风口,喃喃自语,唇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等。”
等飞升大阵发动。
等那一刻到来,他们这群藏在黑暗中的人才能一击斩断那条飞升之路。
但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前提:
严瑾,要破了那枚阵眼。
就算不能彻底毁掉,也必须查出它真正的所在。
就在沈青沉思之际,一道青光无声无息地在他身旁浮现。
他眉头一挑,却没有回头,似乎早已察觉这道气息的来意。
青光散去,一道身影踉跄落地。
老夫子半卷残破的浩然简牒夹在腋下,落地之时,靴尖擦过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站都站不稳,脚步一歪,几乎要跪下去。
沈青猛然转身,目光落在那斑斑溅染在老者袍袖上的暗金色血丝上,脸色瞬间变了:“先生,你……”
老夫子抬手,虚虚摆了下,声音沙哑如风中落叶:“无妨。”
他额角冷汗淋漓,脸色灰白,唇角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大道反噬,外力救不得。”
沈青伸手扶他坐下,一掌拍开窗棂让夜风透入,却发现对方胸口的衣襟之下,那片灵脉竟像琉璃碎纹般寸寸崩裂,灵力正一点一点地从他体内流逝。
“您……这是何苦?”沈青低声问,声音几不可闻。
老夫子看他一眼,苦笑:“三日之后,便是死局。若无灵境四重之力坐镇,就算你我联手,也很难破了那阵。”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窗外昏黄的月色,眼中满是疲惫,“我自负能压我那位师弟一头……但光有我不够。若要有一线生机,就必须有人破境。”
“可天道不容,我强行而为,便是今日这般代价。”
沈青沉默不语,掌心死死握着窗沿,指节发白。
他明白老夫子真正的担忧。
如今敌方有宇轩公公与白衣国师,两人皆为灵境三重巅峰,一个是奴道宗师,一个是棋道大能,能掌人心,也能操天地,皆是深不可测之辈。
一旦他们两个被牵制,其余同盟之人……无异于任人宰割的鱼肉。
“那先生……现在还能战几成?”
老夫子闭目片刻,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凭浩然气暂时压制崩损,强撑到巅峰状态问题不大。之后……能否撑住,看天意吧。”
一阵夜风卷起窗帘,屋内的灯焰摇晃不定,宛如即将熄灭的烛光。
屋内静默良久。
沈青终于伸手一掸,桌上一局未完的残棋顿时化为碎子滚落在地,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像在自言自语:“既如此……只能兵行险招了。”
他食指凌空一点,一道灵力勾勒出一幅半空浮动的宫中地图,繁复的布防脉络犹如蜘蛛网般在空中缓缓转动。
“我去斩首皇帝,就算宇轩公公在他身边也无妨。”
他侧眸,眼中寒光闪动,“那人的血丝诡异,但我的符也未尝不利。”
老夫子却摇头反驳:“不可。你若踏入陷阱,若被困,那我那位师弟定有万般手段将你封锁。”
“先生就这么不信我?”沈青忽而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凌厉。
“别忘了,我也曾是皇帝身边的的第一修士,也是当年负责皇宫大阵布防的人,对宫中脉络、机关符阵最熟的,不是先生,也不是国师,而是我。”
“就算刺杀失败,也得探出点什么。况且,我那师弟……也在皇宫中被困多日了。再不动手,怕是要出事。”
老夫子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长叹一声:“既然你心意已决,吾不夺你志气。”
他翻手一抖,将那卷残破简牒递出,语气郑重:“此物聚我浩然心志,于关键之刻可护你一命。”
沈青接过简牒,眼神微敛,双手郑重施礼。
“沈青,多谢夫子。”
窗外夜风凛冽,云层翻涌如海。
而他们深知,黑夜之后,迎来的或许不是黎明,而是一场足以颠覆这方天地的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