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落在这座古老的皇城之上。
宫墙深深,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默中自带威严。
忽然,一道银光在空无一人的御道上轻轻一闪,如水波荡漾般扭曲了夜色。
空间折痕划过空气,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刀将夜幕撕开了缝隙。
沈青的身影便在这一缝中悄然现出,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宫中那些修为不俗的供奉也毫无察觉。
他落入地面的那一刻,他的气息如同彻底消散,他的身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皇宫的布防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他低声自语,目光在暗处一扫,嘴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一抹弧度。
下一瞬,灵光在他指尖一闪,整个人贴地滑行,如雾如烟,倏忽没入深宫。
此行,他虽未能确定严瑾的确切位置,但昭阳殿的方向他记得清清楚楚。
确认陈诺的安危之后再去寻找严瑾,他可不想再出现柳氏和严芊芊那样的失误。
也只有陈诺那边安全了严瑾那边才能放得开手脚。
他心念电转,身形再次一晃。
银光在宫墙之间若脉络游走,每一次跃动都精准避开禁制与符阵的交汇点,像一根锋利的银针,穿梭在皇城最紧密的血肉之间。
然而,就在他即将掠过一处偏殿时。
一缕沙哑的嗓音,自高处如夜风般悠悠飘落。
“沈阁主,止步吧。”
沈青脚步微顿,猛地抬头。
只见那偏殿殿顶之上,一袭白袍在夜风中猎猎扬起,月色洒落,将那道身影勾勒得宛若玉石雕成。
是白衣国师。
他立于高处,负手而立,衣袂翻飞,宛若仙人遗世。
沈青眸光一冷,神情却并未显出多少波动,只微眯了下眼:“国师别来无恙。”
这一声问候听起来客气,实则锋利如刀。
眼下这局势,白衣国师能在这里堵他,要么是提前预测到了。
下一息,他指尖银芒转动,空间灵力缓缓浮现,三重灵境的威压如水波扩散,天地间的空气都像被挤压得微微扭曲。
白衣国师却似早有准备,嘴角笑意不减:“沈阁主,在下并无与阁主动手之意。”
说罢,他轻轻一踏,身形飘然从殿顶落下地面
随后他手指一弹,虚空中七十二道黑白棋纹自虚空浮现,像水墨泼洒天地之间,将他们周围生生隔出一方天地。
“聊聊吧,沈阁主。”
国师淡淡开口,声音如春风般温和丝毫没有一点。
那棋纹是他布下的“无我之局”,屏蔽一切感知,封锁灵机,不动手就不会有丝毫外泄。
沈青眉头微蹙,本已抬起的手指缓缓放下,却依旧警惕不减。
“你想聊什么?”
“就聊聊阁主你吧。”国师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令人不易察觉的真诚。
“沈阁主,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是否还愿意……回到皇室这边来?”
沈青一怔,旋即笑了,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国师这话,我该当作是怀念旧情呢?还是当你把我当傻子?”
“你以为我当年待在皇帝身边,是心甘情愿当狗的吗?”
“阁主言重了。”国师语调依旧平缓,“阁主曾经也是大鸣最锋利的剑,是我们无法替代的利器。”
“陛下需要你,皇室需要你,而你,也需要一条能走上更高之路的台阶。”
他指了指这片天穹,“下界不过一口井,而灵境……还只是我们脚下的第一级。”
沈青听到这儿,忽而冷笑出声:“井?国师倒是有志气,觉得灵境不过是起点。”
他缓缓上前一步,目光如剑:“若不是天道崩坏,你们谁能窥见灵境之上的风景?”
“如今不过是刚挖到一口井底的泉眼,就开始做登天梦了?”
他盯着白衣国师,语气里带着讥诮与几分说不清的怅然。
“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而已竟然还在本座面前夸夸其谈。”
下一刻,沈青忽然抬起头来,眸光如电,寒芒迸现,像是深海中陡然炸开的雷霆。
他语气不急不缓,却一字一字砸进白衣国师的心里: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就是有人站在高台上,自以为天生就比别人高一截。”
话音落地,指尖的银芒猛然炸开!
“嘭!”
那灵力宛如倒灌而下的天河,轰然砸落,一瞬间,整个棋局空间像是被擂鼓重锤砸中水面,涟漪化为狂澜,黑白棋纹如离弦之箭,失控溃散!
“轰——!”
“无我之局”,当场碎裂!
白衣国师脸色大变,身形急退三步,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胸口血气翻腾,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他抬眼望向沈青,神情骇然,那目光不像是看旧识,更像是初见魔神。
灵境三重?
不对!这哪里只是三重!
眼前的沈青,宛如一道直刺苍穹的神剑,尚未出鞘,却已刺破天地!
那温润如玉、常年隐忍的沈青,此刻却像是脱了皮的猛兽,一身杀气如刀锋,仿佛世间所有的锋锐都凝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你……你隐藏了修为?”国师终于开口,嗓音微哑,竟带着一点发干。
沈青并未正面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怒,也没有傲,只是一种冷漠。
那种看待一块无关紧要的棋子的冷漠。
“国师说过不想动手,那我也不动手。”沈青语气平静如水,淡得不像是刚刚撕碎阵法的那人。
他说着,抬手一挥,那股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的灵压顷刻如潮水般退去,空间中破碎的棋痕也在银光散尽后缓缓复原,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狂澜,不过是一场梦。
那是碾压,是一种实力上的碾压!
“你……不是沈青。”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些颤意。
沈青笑了,眼神微敛:“那你说,我是谁?”
他缓缓迈出一步,身上杀气未收,反而更盛了一分。
“国师,你既然走的是棋道,就该知道,有时候‘棋不如人’这四个字,是没有借口可讲的。”
白衣国师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他看着沈青,一时间复杂无比,像是在看一个曾经熟悉的影子,却又陌生得让人害怕。
沈青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像是讽刺,又像是怜悯。
“走吧,我不会拦你。你要回去报信也好,叫人来围也罢。”
他抬手,拍了拍夜行衣上那根干净得看不见一丝灰尘的布料,语气轻描淡写:“但你最好想清楚,再来一个,我杀一个。”
他语气平静,就像在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你绝对不会喜欢,看到我真正动手的样子。”
话落。
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气息在空气中回荡,白衣国师脊背发凉,一时竟无言以对。
今夜,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沈青。
那个在皇帝身边十年如一日、温吞守礼的沈青,那个永远笑得云淡风轻的沈青,如今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字眼,竟都带着杀意和决绝。
那不是以前的沈青了。
他像是被什么打碎,又被更黑暗的东西重铸。
最终,国师沉默地垂下眼睑,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缓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