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嘎和卫生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听到命令几乎是本能地、小心翼翼地放下担架。老程在颠簸中止住了呻吟,似乎连昏迷中的身体都感知到了这致命的威胁。李云龙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的地形。他们此刻正处于一段相对平缓的山脊线附近,两侧是陡峭的斜坡,下方是鬼子摸上来的方向,上方则更加崎岖难行。几块嶙峋的巨石散落在稀疏的林木间,是眼下唯一的掩体。
“赵刚!带二嘎、卫生员,藏到那几块大石头后面!枪上膛!没老子命令,天塌了也不准动,不准开枪!”李云龙语速极快,不容置疑。他指向侧后方几块交错的巨石,那里视野受限,但足以藏身。
赵刚瞬间明白了李云龙的意图——诱敌!他重重点头,眼中悲愤被决绝取代,一把拉过还在发抖的二嘎,低喝:“跟我来!”卫生员也咬着牙,抱起老程的头,和赵刚一起,三人合力将沉重的担架拖向巨石后的阴影,动作尽可能轻,但碎石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依旧刺耳。
李云龙自己则像一头敏捷又疲惫的豹子,拖着伤腿,迅速扑向下方一块相对孤立的、半人高的岩石。这块石头位置很险,正对着鬼子可能摸上来的方向,视野相对开阔,但也意味着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三八大盖,冰冷的枪栓拉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颗黄澄澄的子弹被推入枪膛。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湿滑的岩石背面,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暗丛林。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寒风刮过树梢的呜咽,远处河流隐约的咆哮,都成了敌人脚步声的掩护。李云龙的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汗水混着冰冷的泥水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刺痛,他却一眨不敢眨。他能感觉到身后巨石方向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那是赵刚他们的恐惧和等待。
来了!
下方的黑暗中,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声,是靴子踩在枯叶上的摩擦。不止一个人!声音越来越清晰,距离越来越近!李云龙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几个模糊的、弯腰潜行的黑影轮廓,在稀疏的星光下如同鬼魅,正呈扇形谨慎地向上搜索推进!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
李云龙的呼吸几乎停止,握枪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赵刚他们出其不意、最大限度杀伤敌人的机会!
一个鬼子兵似乎踩到了松动的石块,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发出一点稍大的声响。旁边的另一个鬼子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就是现在!
“杀!!!”
李云龙如同炸雷般暴吼!吼声撕裂了死寂的夜幕!他猛地从岩石后探出半个身子,手中的三八大盖几乎没有瞄准,完全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朝着那个身形迟滞的鬼子黑影,“砰”地就是一枪!
枪口喷出的火焰在黑暗中如同鬼眼般醒目!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个鬼子应声而倒!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和同伴的惨叫,让下方搜索的鬼子小队瞬间炸了锅!
“敌袭!在那边!”
“射击!射击!”
“八嘎!有埋伏!”
混乱的日语吼叫声响起!剩余的鬼子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朝着李云龙藏身的那块岩石疯狂开火!黑暗中,数道火舌喷吐,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来!
“砰砰砰!”“哒哒哒!”(可能有机枪)
子弹打在李云龙藏身的岩石上,火星四溅!碎石和泥土崩飞!尖锐的破空声就在耳边呼啸!李云龙死死缩在石头后面,感觉整个岩石都在子弹的撞击下震动!他连头都抬不起来!鬼子的火力完全被吸引到了他这边!
“就是现在!打!”李云龙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被密集的枪声压得几乎听不见!
“砰!砰!”
几乎在李云龙吼声落下的同时,赵刚手中的步枪率先开火!他早已锁定了另一个暴露在火光下的鬼子身影!紧接着,卫生员也咬着牙,用颤抖的手扣动了扳机!二嘎虽然吓得浑身筛糠,但也闭着眼睛,朝着下方模糊晃动的黑影胡乱开了一枪!
“啊!”
“呃啊!”
又是两声惨叫从下方传来!赵刚和卫生员的目标显然被击中了!
突如其来的侧后方打击,彻底打懵了这支鬼子小队!他们本以为只有前方岩石后一个敌人,万万没想到侧翼还有埋伏!火力瞬间出现了混乱,一部分枪口下意识地转向赵刚他们藏身的巨石方向扫射!
“手榴弹!”混乱中,一个鬼子军曹气急败坏的吼声响起。
李云龙的心猛地一沉!绝对不能让手榴弹扔过来!他猛地从岩石后再次探身,不顾横飞的子弹,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凭着感觉“砰!砰!”连开两枪!不求毙敌,只求压制!
几乎同时,“轰隆!”一声闷响从下方传来!不是手榴弹爆炸!是赵刚!他听到了鬼子军曹的吼叫,毫不犹豫地将唯一一颗从鬼子尸体上摸来的*香瓜手雷*(或类似物)奋力投了下去!手雷在鬼子堆里炸开了花!火光一闪而逝,瞬间映亮了几个惊骇欲绝的鬼子面孔和飞溅的残肢!
“啊——!”
“我的腿!”
惨叫声和混乱达到了顶点!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成了压垮鬼子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搞不清黑暗中到底有多少敌人,侧翼和后方同时遇袭,还挨了手雷!恐惧瞬间压倒了纪律!
“撤退!快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几个鬼子兵彻底崩溃,再也顾不上搜索和还击,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的方向仓惶退去!脚步声杂乱而急促,迅速消失在下方浓墨般的黑暗里。
枪声,戛然而止。
死寂再次笼罩了山坡。只有刺鼻的硝烟味、浓郁的血腥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还有下方隐约传来的痛苦呻吟。
李云龙依旧死死贴在岩石后,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刚才那电光火石的十几秒,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榨干了他最后一点肾上腺素。冷汗浸透了他刚刚烤得半干的里衣,冰冷的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战栗。他侧耳倾听了足足一分钟,确认鬼子确实仓惶退走,短时间内绝不敢再轻易摸上来,才如同虚脱般,顺着冰冷的岩石滑坐在地。
“政委!团长!”卫生员带着哭腔的呼喊从巨石后传来。
“我们在这!都没事!”赵刚的声音响起,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疲惫。他率先从巨石后探出身,警惕地扫视着下方,手中的枪依旧紧握。二嘎和卫生员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