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巨大“山丘”核心的光流还在低吼奔涌。
那面巨大的“水槽”投影里,孽镜燃烧的无声哀嚎还在撞击周子麟的脑仁。
孟姜那句冰冷的“盘可转,秩序不崩”像块冰坨砸在地上,碎渣溅得人心口发凉。
赵余脸上凝着万年寒冰,盯着眼前这女人那张死人样白皙的脸,牙关咬得死紧。
角落里,周子麟蜷在地上,牙齿咯咯打着颤,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座烧红的铁匠铺,无数被炼化的冤魂在里面抡着无形的铁锤砸他的脑壳,疼得他太阳穴的筋一鼓一鼓地跳。」
孟姜那双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珠,如同两口封了千年的枯井,没有丝毫波澜地回视着赵余冰寒的审视。她微微颌首,那张惨白得不染尘埃的脸上,连一丝涟漪也无:“盘转……不止,则此界时空之锚尤在。”
这句话更像是某种冰冷的宣告。言外之意——无论底下烧的是什么,炉火灭不得。
就在这时——
嗡——!
一声如同巨型朽木被强行撕裂、又像无数面破锣同时猛敲的刺耳嗡鸣,毫无征兆地撞破了中庭死水般的寂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五脏六腑都在发抖的沉闷震动感,像是从客栈深处最逼仄的角落里硬生生挤出来!
紧接着!客栈那庞大、破败的空间内部,无处不在的浮尘骤然如同沸水般剧烈激荡起来!一股深沉、粘稠、比外面那些阴兵死气更污秽百倍的气息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无形的墨汁迅速在空气中晕染开!
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肮脏的尸布。覆盖在虬结古铜管道表面的幽幽灰黑光晕如同被唤醒的活物,猛地向内收缩、扭曲!光线变得极不稳定,一切轮廓都开始模糊、晃动、如同透过熊熊火焰看向外界,只剩下狰狞扭曲的影!
轰隆!客栈深处某处巨大的朽烂木梁仿佛承受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污秽挤压,猛地爆裂开来,巨大的断裂声裹着雨点般的碎木屑和尘埃炸开!
一个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笑和刀片刮骨般的阴冷,裹在浓烈的污秽气息里,沉沉地撞进三人的耳膜:
“呵……好妹妹,躲进这黄泉狗窝里了?让哥哥……好找啊。”
这声音……是那个港商孟总!但声音里那股子刻意压制的彬彬有礼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毒蛇舔舐般黏腻阴毒的寒气!
人影尚未到,那股扭曲光线的无形压力已经到了极处!孟姜那张漠然无波的死人脸上,罕见地、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像是嗅到了什么不洁的腐物。
一直笼罩着她心口、此时已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七彩光晕,如同被强风惊扰的寒星,闪烁了一下,随即被她指间微不可察的一个动作强行按回体内。
孟姜身形未动,素白衣袖无风自起一丝微澜。
赵余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已弓背沉腰,如同炸毛的孤狼,手中的冰白判官笔已然握紧。
刺骨的寒气顺着笔杆直透骨髓。他侧身一步,如同磐石般将墙角痛苦蜷缩的周子麟护住一半,冰封的目光如同两把淬过寒霜的匕首,死死钉向中庭连接着后方幽暗通道的那个巨大拱门残骸。
脚步声踏破了死寂。不是一个人,是无数只脚踩在腐朽浮尘里发出的、粘稠混乱的摩擦声!如同沼泽里爬出的僵尸大军!
孟总,或者说孟俊,出现在了拱门的阴影下。脚步站定。
他站在那片阴影里,周身的轮廓都在扭曲的光线下拉长变形,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揉捏。
那身昂贵的铁灰色羊绒薄风衣还在,但已满是褶皱和不知哪里蹭上的灰黑污垢,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一边。精心梳理的头发也凌乱不堪,几缕发丝沾着汗贴在额角。
最骇人的是那张脸!原本保养得宜、带着玩味笑意的面皮,此刻青筋暴突、筋肉剧烈抽搐着,像是下面有无数条虫子在疯狂钻动!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渗出一缕乌黑粘稠、如同机油般的血丝!
而那双眼睛……完全被一种混沌、粘稠、带着死气的血红色晕占据了!仅存的一丝属于“孟俊”的玩味目光也被挤到了眼窝最边缘的角落,如同被囚禁的小兽,只剩下无穷尽的怨毒与暴戾!
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不再是那个商场精英,而像一头刚刚从尸堆血河里爬出来的饥饿野兽!
孟姜微微侧过脸,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冰冷的东西闪过,又瞬间隐没。她未发一言。
“好妹妹……啧。”
孟俊喉头滚动,发出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毒蛇吐信,“真会挑地方躲猫猫。还跟……外人勾搭上了?”
他那双被血红充斥大半的眼珠,怨毒地在赵余和他护住的周子麟脸上刮过,最后死死钉在孟姜那张惨白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带着恶意涎水的怪异笑容:“爹娘……可是想你想得紧……托哥哥……来……带你回去!”
最后一个“回去”吼出!孟俊身上那股狂暴混乱的气息再无压制,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开!
浓烈到形成实质的污秽黑气如同翻滚的墨浪,从他周身的孔窍、毛孔里狂涌而出!瞬间将中庭这片空间的光线彻底染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灰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尸臭味和铁器过度锈蚀后的酸腥气!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伴随着污秽气息的彻底爆发,孟俊身后那片被光线扭曲的空间,骤然沸腾!
刺啦——!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猛地浸入污浊的冰水里,刺耳的声响伴随着大片大片如同污血凝固后剥落的血痂碎块!一股更强横、更扭曲、混合着古老佛性与狂暴兵煞的恐怖气息,如同深埋地下的巨棺被人强行撬开!
一个无法形容的巨大虚影,在污秽翻滚的阴影和扭曲的光线里艰难挣扎、凝聚成形!巨大的阴影直接投射在拱门上方残破的朽木横梁和布满灰尘的墙面上,如同噩梦在光线下跳舞!
那身影极其高大,轮廓扭曲肿胀,像是数种不同来源的力量被强行缝合在一起!
头颅被强行拉长,几乎歪扭了九十度垂挂在粗壮的颈项上!
头顶本该是高冠或螺髻的地方,覆盖着半边剥落的、暗金色的腐朽佛光,光线黯淡如同快熄灭的灯,另一半却被破碎的锈蚀钢盔覆盖,透出刺骨的冰冷和血腥!
面部五官更是狰狞可怖!眉心竖着的那只眼睛,并非天目宝相,反而是一颗滴着血泪的硕大血瞳,眼白部分如同腐烂的脓液,中间的血丝虬结成扭曲的符文!
巨大的獠牙从裂开至耳根的嘴角龇出,如同两根滴着黑血的断矛!獠牙尖端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并非骨质!
一只手,紧握着一柄断剑!那断剑极其粗大,柄部裹着破烂的暗黄布条,剑身断口处像是被某种庞大力量生生撕扯折断,粗糙的断茬如同野兽的獠牙,上面残留着干涸发黑的浓稠血迹和厚厚一层锈蚀!断口处不断蒸腾出带着硫磺味的黑烟!
另一只手则斜举着一柄巨大的、形似断柄铁扇!那铁扇更诡异,扇骨粗壮如同兽人的腿骨,泛着青灰色石头的死气,尖端却被打磨成了尖锐的矛头。
扇面根本不是丝绸或纸页,而是由无数片断裂残破、沾满污血的青铜甲片强行拼接粘连而成!
甲片缝隙里,隐约可见残存的金色佛光如同流脓般渗出,又被更浓重的污血和铁锈气息覆盖!扇面边缘残留着一圈破烂不堪的赤红袈裟布条,随着污秽气息翻滚而飘动。
这巨大的法相虚影,明明还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轮廓,但它每一寸扭曲形体上散发出的污秽、暴戾、癫狂的气息,都如同无数根带着倒钩的冰冷铁线,狠狠地扎进在场每个人的皮肤、血肉、骨头缝里,带来实质性的、令人窒息的重压!空气沉闷得如同化不开的浓铅!
阴森、混乱、粘稠腐朽的气息,混杂着兵刃断裂后的血腥锈气、古佛金漆朽烂的霉味、被亵渎的褫裟腥臊……所有污浊混杂,形成强烈的窒息感,像一块厚重的尸布重重地拍在所有人的胸口!
孟俊咧着那怪异的笑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脸色惨白、痛苦捂头的周子麟,喉咙里发出如同老旧风箱漏气的“嗬嗬”闷笑:“果然……在这里!好一条……‘引线’!”
他猛地伸出青筋毕露、指尖沾着污血的右手指向周子麟,动作带起一股腥风!
“拿下他!”孟俊发出非人的咆哮,声音里只剩暴戾!
随着他这声厉喝,他身后那道扭曲恐怖的巨大“钟馗”法相虚影骤然凝实了那么一丝!那颗滴着血泪的竖瞳猛地收缩,死死锁定了周子麟!同时,一股如同实质的恶念冲击波裹挟着刺鼻的腥风,如同重锤狠狠砸向角落!
“呜啊!”周子麟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被大锤凿穿!无数混乱的呓语、狂嚎、兵刃碰撞的刺耳噪音瞬间塞满了颅腔!身体里某种被极度恐惧和外部恶念双重引爆的东西猛地炸开!他惨叫一声,捂着头猛地往后一缩,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赵余眼中寒芒爆闪,在那声“拿下他”尚未落定的瞬间,身体已动了!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他没有试图去挡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恶念冲击,而是猛地前踏一步!
这一步如同战鼓擂动!
握着判官笔的手臂化作一道带着寒意的残影!笔尖未蘸墨,却在凌空划出!漆黑的墨迹如同活了过来,瞬间在污浊的空气中凝聚成型!
并非符箓,而是三道凝如实质、不断蠕动如同粗大活蛇般的漆黑墨链!墨链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蟒,尖啸着撕裂污浊的空气,张牙舞爪地迎向那股无形的恐怖冲击波!
噗嗤——!
墨链与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一处!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极沉重、闷钝的撕裂布匹和朽木爆裂的声音!巨大的波纹在空气中猛地荡开!
三道墨链被那股磅礴巨力撞得寸寸爆裂、瓦解!四溅的墨点如同黑色的污血,腐蚀着空气,发出滋滋的响声!爆炸的冲击波混杂着被撕裂的墨气残渣,重重地拍在赵余格挡的手臂和前胸上!
“呃!”赵余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脚下生根般钉在原地未退半步,但紧握判官笔的右臂袖管却“嘶啦”一声被撕裂开一道口子!
一道深可见骨的淤痕瞬间在他右臂上浮现!仿佛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中!痛楚如潮水般席卷神经,但他那双冰封的眼睛,却燃起一丝更冷冽的光芒!
几乎在赵余墨链被撞碎的同时!
孟姜动了!
她没有看向暴戾如狂的孟俊,也没看痛苦抵抗的赵余,更没有看角落里挣扎的周子麟。那双空洞的眸子锁定着孟俊身后那道逐渐凝实、释放着滔天魔焰和污染气息的巨大扭曲法相!
她微微抬起了右手。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力量!
心口的位置,那缕微弱如风中烛火、却纯粹到了极致的七彩光晕猛地亮起!不再是微光,而是瞬间爆发出如同水晶核心般的柔和却拥有恐怖穿透力的光华!七彩光线并不刺眼,反而如同实质的水流,瞬间脱离她的心口,在她平伸的指尖前方凝聚、拉伸!
形成一面小巧玲珑、不过巴掌大小、由纯粹七彩光线构成的薄薄光盾!
这面小小的光盾挡在了周子麟蜷缩的角落之前!
呲——!
如同烧红的铁块被强行塞入冰雪深处!那股残余的、混杂着腐朽与血腥的恶念冲击波余烬,凶狠地撞在薄薄的七彩光盾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反而发出如同淬炼金属般尖利刺耳的摩擦声和消蚀声!
污秽的冲击余波如同遇到了天敌的毒雾,剧烈地翻滚、挣扎,想要渗透、污染那纯净的光盾!光盾表面七彩光芒流转变幻,稳若磐石,将所有污秽冲击死死挡在盾面之外,迅速分解、消融!只有细微到难以察觉的涟漪在七彩光芒上荡开。
光影盾消蚀恶念,无声无息。孟姜的身影一动不动,指尖前悬着那面薄薄的小盾,心口的七彩光华流转不息。
她的目光透过激烈的对峙场面,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投向了那道被污秽黑气缠绕、血眼滴泪的庞大“钟馗”法相虚影!似乎要看穿其背后隐藏的血脉根源。
光盾护住的死角里,周子麟挣扎着抬起头,视线艰难地穿过七彩光芒的边缘,看到法相虚影之上,眉心那只血眼深处——密密麻麻,比发丝更细、却散发出纯粹冰冷恶意的无数道黑色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从地狱最深处伸出的触须,扭曲盘旋着、狠狠扎进法相每一寸虚幻的身体之中,牵动扯拽着那些破碎的佛光与狰狞的兵煞!它们在无形的波动中抽紧!
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透过这些傀儡丝线,死死地控制着眼前的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