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泉倒灌的“呼噜”声如同巨兽吞咽,阿榕半透明的魂体抱着那青面傩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缓缓沉向地底黑洞。
她怀里的傩婴断足处套着那半片虎头鞋绸布,灰黑的断口在暗红绸布映衬下,竟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活物般的紫红脉动。
吴老七那布满傩面的肉瘤躯干被青灰骨爪死死钉在半空,剧烈地痉挛抽搐。
肉瘤表面那张裂开“破军”傩面的缝隙里,露出的半张带疤人脸扭曲着,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下沉的阿榕和傩婴,喉咙里挤出混合了痛苦与极致贪婪的嘶吼:“我的……我的……煞胎……魂引!”
那嘶吼仿佛触动了什么。
肉瘤深处一阵剧烈蠕动,无数镶嵌在表面的微小傩面眼窝里幽绿光芒大盛!
几条暗红色的、如同剥了皮的巨蟒般的肉须,猛地从肉瘤深处弹射而出!肉须顶端裂开,露出布满细密獠牙的吸盘口器,带着浓烈的尸腐腥风,闪电般卷向即将被黑洞吞噬的阿榕魂体!
“阿榕——!”陈三郎眼睁睁看着那几条肉须缠上阿榕透明的腰肢和小腿,如同毒蛇缠住猎物,猛地回缩!下沉的魂体被硬生生拽住!
阿榕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里映出肉瘤上无数狞笑的傩面,透明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极致的痛苦!她怀里的青面傩婴獠牙猛地张开,发出无声的尖啸!
“滚开!”陈三郎目眦欲裂,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血气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撕下自己早已被血污浸透、破烂不堪的外衣!布片沾满了粘稠腥臭的血泉浆液,沉甸甸如同浸透水的裹尸布。
他看也不看,将血衣狠狠摁进脚边尚未完全退去的、粘稠滚烫的血浆泥泞里!用力一搅!布片吸饱了血浆,变得暗红发黑,滴着粘稠的浆液。
他拖着这块沉重的血布,如同拖着一条刚从屠宰场捞出来的死狗,踉跄着扑向祠堂角落——那里堆着几个被之前震动震裂、散落在地的陶坛碎片!坛底残留着黑褐色的酒渣和……灰白色的骨灰!
正是之前阿榕在酒窖里指给他看的、封存着“傩引”残骸的骨陶坛!
陈三郎用血布裹住那些沾着骨灰的碎片,死命揉搓!灰白的骨粉混着粘稠的血浆,在布面上糊了厚厚一层污秽的“泥浆”!
他双手抓住血布两端,如同疯魔般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狂奔拖拽!血布刮过石板,留下一道道蜿蜒粘稠、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暗红轨迹!
他脑子里只剩下那卷血书上扭曲的符咒图案——“鬼门开”!那是前任祭司死前用血画下的、唯一能短暂撕开傩魑封印的禁忌之符!
他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记忆,用这浸透血与骨灰的破布,在地面上疯狂涂抹!线条歪斜扭曲,却带着一股子同归于尽的惨烈!
一个巨大、狰狞、仿佛无数厉鬼手臂撕扯出的符咒轮廓,在祠堂地面迅速成型!符咒中心,正对着那吞噬一切的漆黑泉眼!
“开——!”陈三郎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嘶吼,将手中那团糊满骨灰血浆的破布,狠狠砸向符咒中心!
布团落地的刹那——
“嗡——!”
整个祠堂地面猛地一震!不是来自地底,而是来自祠堂深处、那个被撬开青砖的酒窖方向!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酒糟气、陈年霉味和某种活物般蠕动腥气的怪风,猛地从酒窖入口倒灌出来!风中夹杂着“咕叽……咕叽……”的、如同巨大肉块在泥浆里翻滚的粘腻声响!
紧接着,一团巨大的、暗红发黑、表面布满粗大紫黑色血管的肉块,如同发酵过度的面团,猛地从酒窖入口挤了出来!
它蠕动着,膨胀着,散发出比尸蜡参浓烈十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正是酒窖深处那尊裂开的“送子娘娘”像底座下渗出的、吞噬了青灰骨爪的——百年太岁肉!
这团巨大的腐肉仿佛嗅到了最甜美的血食,蠕动着、翻滚着,朝着祠堂中央、那根还插在吴老七肉瘤后心的青灰色骨爪猛扑过去!速度不快,却带着一股吞噬一切的粘稠气势!
肉块翻滚过处,地面残留的血浆和骨灰符咒被它贪婪地“舔舐”吞噬!它膨胀得更大,如同一座移动的腐肉小山,猛地“包裹”住了那根青灰骨爪和骨爪末端钉着的吴老七肉瘤!
“噗叽——!”
令人牙酸的挤压、吞噬声响起!太岁肉疯狂地蠕动、包裹、向内塌陷收缩!吴老七肉瘤发出的嘶吼瞬间变成了被闷在烂泥里的呜咽!那几条缠住阿榕魂体的肉须剧烈颤抖,吸盘口器无力地松开!
阿榕的魂体骤然一轻,抱着傩婴加速沉向黑洞!
“别走!”肉瘤深处那张裂开的人脸发出最后的、不甘的尖啸!肉瘤表面一张刻画着“恶鬼吞寿”纹路的傩面猛地凸起、胀大!
傩面獠牙大张,一股浓稠的黑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由无数怨念组成的漆黑鬼爪,再次抓向阿榕怀里的傩婴!
陈三郎此刻离血泉黑洞只有几步之遥!他看到那鬼爪抓来,看到阿榕魂体脸上再次浮现的惊惧,看到傩婴青面獠牙的扭曲!
没有时间了!
他猛地抬起右手——那只手背上,阿娘抓出的血痕下,靛青色的符咒在皮肉下疯狂游走,灼热得如同烙铁!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抓住自己右手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自己右手手背上那三道凸起的血符,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噗嗤!”
皮肉撕裂!滚烫的鲜血混合着皮下靛青的符咒光晕,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那只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甚至隐约露出白骨茬子的右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不再去挡那鬼爪,而是狠狠拍向阿榕怀中——那青面傩婴狞笑的獠牙鬼脸!
“啪——!”
一声闷响,如同拍烂了一个灌满脓血的臭南瓜!
染血的断掌结结实实拍在傩面上!蕴含其中的血符之力、阿娘遗留的守护执念、以及陈三郎心头最暴戾的悲愤,如同烧红的铁水灌进了冰窟!
“咔嚓!哗啦——!”
青面獠牙的傩面应声而碎!无数细小的碎片混合着粘稠的黑绿色浆液爆开!傩婴黑洞洞的眼窝里,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
那抓向傩婴的巨大漆黑鬼爪,如同被抽走了筋骨,在半空中猛地一滞,随即化作缕缕黑烟溃散!
阿榕的魂体抱着碎裂的傩婴残骸,终于彻底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消失不见。只有那黑洞深处,婴儿吮吸般的啼哭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就在陈三郎断掌拍碎傩面的瞬间——
吴老七那被太岁肉包裹挤压的肉瘤深处,那张裂开的、露出前任班主半张脸的傩面裂缝边缘,毫无征兆地“啵”的一声轻响!
一根细如发丝、却鲜艳欲滴、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猩红血线,猛地从裂缝深处钻了出来!
血线细长,顶端带着一点粘稠的暗红,如同毒蛇吐信,在昏暗的光线下蜿蜒扭动,竟无视了包裹挤压的太岁肉,直直地朝着几步之外、断掌鲜血淋漓的陈三郎——
手背上那三道皮开肉绽、靛青符咒疯狂游走的伤口,电射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