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七那声被桃木钉贯穿脚掌的惨嚎还在梁上打转，祠堂地面猛地一震！不是雷声，是地底下传来的闷响，像有巨兽在泥浆里翻身。
“轰隆——咔啦啦！”
供桌正下方那块被血污浸透的青石板，毫无征兆地炸开蛛网般的裂痕！碎石泥块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黑黢黢的窟窿。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铁锈、死鱼内脏和腐烂淤泥的腥气，如同开了闸的阴河，呼地喷涌上来！
紧接着，是水声。
不是清泉叮咚，是粘稠的、带着沉重气泡破裂的“咕嘟…咕嘟…”声，如同煮沸了百年的血粥。
窟窿迅速扩大，浑浊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翻涌而出，带着地下深处的阴寒，瞬间漫过破碎的石板，在祠堂地面肆意横流。
这不是水，是血浆！粘得能粘住鞋底，腥臭扑鼻，里面翻滚着丝丝缕缕的絮状物和惨白发胀的指甲碎片。
血泉中央，翻滚的粘稠血浆里，一个东西沉沉浮浮地冒了出来。
是个婴儿的头颅。
皮肉泡得惨白发胀，五官模糊不清，稀疏的胎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
最骇人的是，那稀疏的胎发里，赫然缠绕着几缕细小的、打了死结的黑色毛发——分明是未足月的婴儿胎毛！头颅在血泉中载沉载浮，空洞的眼窝对着祠堂腐朽的梁柱。
“哇……呜哇……”那吮吸吞咽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婴儿啼哭声，此刻清晰无比地从这血泉深处传来，仿佛无数个饥饿的婴灵在血泥底下齐声哭嚎！
“成了！成了！傩君开眼！煞口通了！”吴老七扭曲的狂喜嘶吼压过了啼哭。他脸上龟裂的白无常面具缝隙里，尸油混着血水狂涌，他却浑然不顾，挣扎着用那只没被钉穿的脚支撑身体，双手疯狂地掐着古怪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嘶哑的咒语，祠堂梁上悬挂的那十二张被烧灼得面目全非、彩漆剥落的傩面，竟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剧烈地摇晃、碰撞起来！
“哗啦啦——咔哒咔哒！”
面具互相撞击，发出朽木碎裂般的呻吟。紧接着，如同熟透的烂果坠落——
“噗通！”“噗通！”“噗通！”
一张接一张狰狞的傩面，挣脱了悬挂的绳索，直直地坠入下方翻腾的血泉之中！浑浊的血浆溅起老高。
面具一沾上那粘稠的血浆，表面的彩漆如同被强酸腐蚀，“滋滋”作响，迅速起泡、剥落、溶解！露出底下灰白粗糙、布满虫蛀孔洞的——森森头骨！
十二张傩面，十二颗不知何年何月、被掏空了皮肉、刻上面具的真人头骨！它们在血泉中沉浮，空洞的眼窝和咧开的牙床浸泡在血浆里，随着泉眼的翻涌微微晃动，如同地狱里浮起的骷髅灯塔。
“嗬…嗬嗬……”一阵怪异的、如同破风箱漏气的笑声从祠堂角落传来。
是罗瘸子！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血泉边缘，手里紧握着那把刃口翻卷、沾满泥污和暗红血垢的剥皮刀。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血泉中央沉浮的婴儿头颅，膝盖反曲的关节发出“咯吱”的轻响。
下一刻，他动了！
不是冲向谁，而是猛地扬起手中的剥皮刀，朝着自己干瘪的胸膛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得令人牙酸。没有惨叫，只有他喉咙里挤出的、更加急促的“嗬嗬”声。他拔出刀，暗红色的、近乎发黑的血浆从伤口里汩汩涌出。
他像感觉不到痛，用沾满自己污血的手掌，死死捂住伤口，然后猛地弯腰，将那只血淋淋的手掌狠狠按在祠堂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嗤——！”
手掌按地，污血在地面迅速晕开。罗瘸子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某种癫狂的、不成调的嘶鸣，他拖着那只血手，身体以一种极其怪诞扭曲的姿势，绕着翻腾的血泉边缘疯狂地爬行起来！
手掌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在泥泞的地面留下一个清晰粘稠的血手印！他爬得飞快，膝盖反曲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一圈！两圈！三圈！粘稠的污血随着他癫狂的爬行，在血泉周围的地面上，硬生生涂抹出一个巨大、扭曲、散发着浓烈邪气的暗红色符咒轮廓！那符咒线条狂乱，透着一股子献祭与招引的疯狂！
血泉翻涌得更急了，婴儿的啼哭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穿耳膜！
就在这邪符即将闭合的最后一笔——
“哗啦！”
血泉中央猛地向上一涌！浑浊的血浪分开，一个身影缓缓地从粘稠的血浆中浮升上来。
是阿榕！
她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浸在水里的薄纱般的质感，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还在往下滴落着暗红的血珠。
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神情平静得近乎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而她的双臂，正以一种极其轻柔、却又无比牢固的姿态，紧紧搂抱着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浑身青黑、布满褶皱、如同风干了数百年的老尸般的婴孩！它蜷缩在阿榕怀里，皮肤是死寂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诡异的、如同傩面纹路般的暗紫色血管。
最骇人的是它的脸——一张缩小了数倍、却狰狞毕露的青面獠牙傩面！獠牙外翻，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对着祠堂上方腐朽的梁木！
阿榕透明的魂体抱着这青面傩婴，在翻腾的血泉中载沉载浮。她发间那朵褪色的红绒花，此刻也浸透了血水，红得发黑，如同凝固的血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