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南故地的雨季来得格外凶猛。豆大的雨点砸在红土城墙上,将夯实的土层冲刷出道道沟壑,露出里面斑驳的青石基垒。张任站在城楼箭垛旁,冰冷的雨水顺着铁甲缝隙渗入内衬,在锁子甲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城外,贵霜十万铁骑如黑色潮水般涌来,镶铁的马蹄踏碎泥浆,溅起的血水与雨水混作一团。
\"将军!西门箭楼塌了半截!\"亲兵王虎踉跄着冲上城楼,左脸被箭矢刮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鲜血混着雨水在铠甲上洇开。他的铁护臂已经变形,显然是刚用其格挡过重击。
张任面无表情地折断肩头的狼牙箭,箭头带着碎肉落在积水的城砖上。他抓起浸透血水的令旗,旗面被雨水泡得发胀,却仍能辨认出玄鸟纹样:\"调藤甲营最后三百人,带上火油罐。\"
南中藤甲兵沉默地集结在瓮城内。这些来自永昌群山的勇士身披七层油藤编织的重甲,每片藤甲都用交州特产的\"不烬木\"汁液浸泡过,遇火不燃。他们腰间别着三把弧形短刀,背后负着竹制吹箭筒,脚上的草鞋沾满红泥。
\"西门若破,全城妇孺皆成鱼肉。\"张任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他亲手为每个藤甲兵系上红巾,那是用茜草根染就的\"血誓巾\"。
藤甲营都统孟琰最后一个接过红巾。这个满脸刺青的彝人汉子突然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山茶花的香囊:\"若末将战死,请将军将此物交予星火堂的周医女。\"
马忠蹲在百年榕树的气根间,赤足陷在腐叶里。他耳垂上挂着的九个银环轻轻相撞——每环代表一次成功的暗杀。树下的泥泞中,五具无耳尸体正在被食肉蚁啃食。
\"第六个。\"马忠舔了舔短刀上的血渍。他的\"无当飞军\"像幽灵般穿梭在雨林中,每个士兵脚踝都系着毒铃,行走时却诡异的无声。当贵霜先锋官发现亲卫队全部变成无耳尸体时,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竟失手打翻了祭神的铜杯。
\"装神弄鬼!\"先锋官挥舞镶宝石的弯刀劈开藤蔓。突然一支吹箭从树冠射下,精准钉入他的喉结。马忠像猿猴般荡下树干,短刀划过,又一只血淋淋的右耳加入颈间的项链。
子夜时分,张任启动了最后的杀招。五百头战象被牵到城墙暗门处,象眼被涂满辣椒水的麻布蒙住。南中死士用铁钩将浸透松脂的麻绳固定在象鞍上,每根麻绳都缠着二十个火油陶罐。
\"点火!\"张任斩断缆绳。受惊的战象冲向敌营,背上的火把引燃麻绳。陶罐坠地炸裂时,整个贵霜大营顿时陷入火海。一头独牙象王径直撞翻中军大帐,象鞍上绑着的死士狂笑着将长矛刺入贵霜副帅的胸膛。
龙编城的铜壶滴漏显示寅时三刻,蒋毅却仍站在南海沙盘前。庞统的羽扇停在安西位置,扇骨上凝结的水珠滴在代表贵霜军的黑玉棋子上。
\"张任折损过半。\"庞统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但澜沧江浮桥已被烧毁。\"
蒋毅的佩剑\"铮\"地出鞘三寸,剑光映在沙盘上,恰似一道闪电劈开西域:\"传旨:赵云、魏延即刻出褒斜道,直逼长安!姜维、高顺全力攻汉中,断司马昭后路!黄忠取南阳,张辽攻合肥,吕建巡弋东海,五路齐发!\"
第七日拂晓,戏清宴的三千海战老兵如鬼魅般出现在贵霜军背后。这些在锡兰与罗马人血战过的水师陆战队,手持带倒钩的三棱透甲锥,专挑重骑兵的膝窝下手。
正午时分,张任亲率八百死士杀出城门。他的长枪\"裂云\"刺穿七名敌将后,终于与贵霜主帅的金面巨斧相撞。两人在尸山上交手三十回合,张任突然变招\"苍龙摆尾\",枪尖挑飞黄金面具——露出的竟是张布满烫伤疤痕的少女面孔。
\"为父报仇?\"张任的枪势微微一滞。
少女咆哮着挥斧劈来:\"你们夏人烧死了我全族!\"
枪斧交击的火星中,张任的枪杆突然断裂。他反手抽出佩剑\"断水\",剑光如匹练般划过少女咽喉。
雨停时,幸存的守军开始清理城墙。马忠发现每块墙砖的裂缝里都嵌着碎骨和断箭,就像某种残酷的装饰。张任独坐在残破的箭楼上,用战袍下摆擦拭卷刃的佩剑。
城下,澜沧江漂满残甲断刃,河水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一个藤甲兵残存的右手仍死死抓着半截贵霜军旗,旗面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孟琰的香囊最终没能送到周医女手中——有人在烧焦的象尸旁找到了它,里面除了一缕青丝,还有颗用永昌红土捏成的心形坠子。
当东方的朝阳完全升起时,安西都护府的玄鸟旗在晨风中烈烈作响。旗杆下的石碑新刻了一行铭文,那是蒋毅八百里外加急送来的朱批:
**\"血沃安西土,魂镇大夏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