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盛而安静的早餐接近尾声,银质餐具搁在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御景华庭巨大的落地窗外,冬日的晨光苍白清冷,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在精心打理却覆着薄霜的花园里投下稀薄的光影。餐厅内暖气充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醇香、烤面包的焦香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等待某种“风暴”降临的微妙静谧。
贺兰纪香正端起一杯热牛奶,丰苍胤指间夹着未点燃的雪茄,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贺兰桓则维持着他一贯的静默姿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过,仿佛在勾勒某种无形的轨迹。
卓倾城坐在稍远的位置,虽然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敲击杯壁的细微动作,以及时不时飘向玄关方向的余光,都泄露了他内心的暗涌。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门板撞击,而是源于更沉重的物体——像是某种金属结构——被暴力破开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墙壁和走廊隐隐传来,伴随着几声短促而激烈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紧接着,是靴底踏在光洁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急促、沉重且带着明显急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战鼓擂响,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餐厅的宁静,每一步都踏在人心尖上。
餐厅里的四人几乎同时动作凝滞。贺兰纪香手中的牛奶杯微微一晃,丰苍胤眉峰微挑,贺兰桓的手指瞬间蜷起,指节泛白。卓倾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尖锐的一声。
下一秒,餐厅通往走廊的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推开!
凛冽的寒气如同出闸的猛兽,裹挟着硝烟、铁锈和一种冬日旷野特有的清冽尘土味,狂暴地灌入温暖的餐厅,瞬间冲散了食物的香气。一道高挑矫健的身影挟着这股冰寒与狂野的气息,踏着门外涌入的、带着雪沫的冷风,闯了进来。
南宫蝶。
她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机车夹克,只是此刻上面布满了新鲜的划痕、灰黑色的污渍,甚至有几处边缘翻卷、明显是被利器撕裂的口子。一条手臂的袖子被粗暴地撕扯到肩膀,露出整个线条紧实、肤色健康的小臂。而在那肌肉流畅的小臂外侧,一道约十公分长、皮肉翻卷的伤口赫然在目!鲜血已经有些凝固,呈暗红色,但边缘红肿,新鲜的血液仍在缓慢地渗出,顺着她沾满污垢的手腕滴落在地毯上,留下几点刺目的深色印记。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住,脸颊上蹭着几道黑灰,呼吸有些急促,胸脯微微起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刚从激烈搏杀中抽身而出的、滚烫的煞气和野性难驯的生命力。
急切,“香香!丰苍胤!哥……呃?”她的目光扫过贺兰桓那张与自己妹妹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冷峻脸庞时,话语突兀地卡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野兽般的疑惑和审视,但这份疑惑瞬间被更强烈的、见到卓倾城的情绪冲散。她随意地甩了甩受伤的手臂,试图甩掉上面的血珠和不适感,“路上遇到‘黑礁’的几条杂鱼堵截,耽误了点功夫!不过都清理干净了!”
就在南宫蝶的身影闯入、声音响彻餐厅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在下一刻被投入了滚沸的油锅!
贺兰桓的身体,在看清南宫蝶脸庞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整个人从椅子上猛地弹起,又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山呼海啸般的冲击力而僵在原地。
他那双常年如冰封深湖般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映出那张与自己妹妹贺兰纪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飞扬跋扈的眉,锐利如鹰隼的眼,倔强紧抿的唇线……每一处细节都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尘封记忆的冰层,精准地击中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最疼痛的角落。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失控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钝痛和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与难以置信。血液在耳中轰鸣,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抽离,只剩下眼前这张沾着硝烟与血污、却鲜活无比的脸庞。
贺兰桓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长久以来禁锢着情感、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壁垒,在这血脉共鸣的绝对冲击下,发出了清晰而绝望的碎裂声。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眼中只剩下那个带着伤、如同冬日里燃烧的火焰般闯入的身影。血缘的呼唤,无声,却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重塑。
然而,这份属于贺兰桓灵魂深处的、无声的惊涛骇浪,在零点几秒之后,就被另一股更加狂暴、更具毁灭性的怒火彻底点燃、吞噬!
“南宫蝶——!!!”
一声蕴含着极度恐慌、滔天怒意和撕心裂肺般心疼的暴吼,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发出的咆哮,猛地炸响!那声音里的戾气与绝望,让整个餐厅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卓倾城动了!
他不再是那个几分钟前还因为羞涩而仓皇逃离的男人。此刻的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守护领地的雄狮,更像一架被点燃了引信的毁灭机器!
他的身影快得只剩下残影,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气和狂暴怒意,狠狠地撞到了南宫蝶面前。那股冲击力带起的劲风,甚至吹起了南宫蝶额前凌乱的发丝,也吹散了贺兰桓眼前短暂的迷障。
卓倾城的脸,铁青得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天空,额角青筋根根暴起,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地狱烈焰般的怒火,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南宫蝶手臂那道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伤口上!那眼神,仿佛那不是一道刀伤,而是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在他最珍视的心脏上狠狠烫下了一道印记!
“你他妈——找死吗?!!”卓倾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用尽全身力气碾磨出来,带着冰渣和浓烈的血腥味,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调。他根本不给南宫蝶任何喘息或解释的机会,那双被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残酷地解剖着她伤口的每一处细节,也解剖着他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
“卓倾……”南宫蝶被他瞬间爆发的恐怖气势和近在咫尺的、如同实质的暴怒震得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想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