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倾城?”贺兰纪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副前所未见的失魂落魄模样,“你怎么了?没事吧?”她从未见过卓倾城如此失态。
贺兰纪香挂着泪珠的眼睛也愕然地看向卓倾城,看着他袖口刺眼的咖啡渍,看着他苍白失神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激烈翻滚的情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卓倾城,这简直……太不像他了!
卓倾城仿佛被纪香的声音从遥远的思绪中猛地拽回现实,浑身剧烈地一颤。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目光慌乱地从手机屏幕移到那一片狼藉的咖啡渍上,脸上的红晕瞬间加深,几乎要滴出血来。
“啊!对…对不起!非常抱歉!”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拔高变调,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收拾!马上弄干净!”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叠放整齐的餐巾,几乎是扑向那滩还在扩散的咖啡渍,用力地、毫无章法地擦拭。然而,他素来以稳定精准着称的“外科圣手”此刻仿佛失去了控制。他擦得太用力,反而将咖啡渍蹭得面积更大,污渍边缘模糊一片;他想拿起吸饱了咖啡变得湿漉漉沉重的餐巾,手指却像不听使唤般打滑,餐巾掉回污渍里,溅起几滴咖啡,精准地落在了他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上;慌乱中,他手肘又带倒了旁边摆放整齐的银质调味瓶架,小瓶装的盐、胡椒、橄榄油“叮铃哐啷”滚落一地,清脆的碎裂声(幸好是塑料瓶)和滚动的声响让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小心!”丰苍胤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明显的笑意响起。
贺兰桓看着卓倾城那副魂飞天外、手忙脚乱、脸颊爆红的窘迫模样,再联想到刚才视频里南宫蝶那极具冲击力的哭泣和宣言,一种奇特的共鸣感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容,更像是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他默默地拿起自己面前那块干净的、叠成天鹅形状的餐巾,无声地递向卓倾城的方向。
然而,卓倾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慌乱风暴里,根本没注意到贺兰桓递来的善意。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太失礼了!我马上收拾!”,一边徒劳地与湿滑的餐巾、顽固的污渍以及满地乱滚的调味瓶“搏斗”,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平时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发也狼狈地垂落下来。他那副窘迫、认真又无比慌乱的样子,与他平时温文尔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医生形象形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强烈反差。
贺兰纪香看着他这副样子,最初的惊讶渐渐被一种恍然大悟的促狭笑意取代。她想起了视频里姐姐那张泪流满面却依旧英气勃发、喊着“马上就到”的脸庞,再看看眼前这个仅仅因为听到心上人的声音就彻底方寸大乱、制造出小型灾难现场的男人,一切不言而喻。她忍不住轻轻碰了碰身旁哥哥贺兰桓的手臂,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带着调侃的眼神。
丰苍胤则是端起咖啡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深邃的眼眸中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显然也洞悉了卓倾城这怪异举止背后的唯一原因——那个刚刚在视频里哭得像个孩子、正以雷霆万钧之势赶来的南宫蝶。
“咳,”丰苍胤轻咳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成功吸引了卓倾城的注意,“倾城,冷静。一杯咖啡,几个瓶子,让佣人处理就好。”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卓倾城染上咖啡渍的袖口、凌乱的额发和涨红的脸,“南宫蝶……应该很快就到了。我想,你或许需要……稍微整理一下?”他的语气温和,但“南宫蝶”三个字被刻意加重,如同投入卓倾城混乱心湖的又一块巨石。
卓倾城擦拭的动作猛地僵住,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丰苍胤的话,尤其是“南宫蝶要到了”这五个字,像一道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他全身。他触电般地缩回沾着咖啡渍的手,猛地站直身体,仿佛才第一次看清自己此刻的狼狈:污渍斑斑的袖口,凌乱的头发,还有因为极度紧张而滚烫通红的脸颊。他想起视频里南宫蝶那张虽然带泪却依旧明艳张扬、充满力量的脸庞,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窘迫感轰然袭来。
“整……整理?”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抚平额前垂落的乱发,手指却因为紧张而抖得更厉害。他低头看着袖口的污渍,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餐厅入口的方向,仿佛南宫蝶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巨大的慌乱让他像个考试作弊被抓现行的学生,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餐厅里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贺兰纪香那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神和丰苍胤眼中洞悉一切的笑意。
“我……我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卓倾城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喊出这句话,声音完全变了调。他再也顾不上地上的狼藉、众人的目光,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度,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跌跌撞撞地朝着餐厅外的洗手间方向冲去,背影写满了前所未有的仓皇、羞涩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紧张。
看着他仓皇逃离、甚至差点在门口绊一下的狼狈背影,餐厅里剩下的三人——贺兰纪香、贺兰桓、丰苍胤,终于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温暖的空气中一圈圈漾开。
贺兰纪香更是捂住了嘴,肩膀因为忍笑而轻轻耸动。贺兰桓嘴角那抹极其微弱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眼中掠过一丝罕见的、近乎轻松的情绪。丰苍胤放下咖啡杯,低沉的笑声带着愉悦的共鸣。
“看来,”丰苍胤看着卓倾城消失的方向,意味深长地总结,“我们这位泰山崩于前也能冷静缝合血管的卓医生,遇到了他职业生涯最大的‘心率挑战’。”
贺兰纪香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点点头,语气带着怀念和一丝感慨:“蝶姐的‘威力’,还是一如既往的……震撼人心啊。”她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和生机盎然的花园,“她说马上就到……以她的速度,恐怕是真的‘马上’。”
窗外的阳光,熔金般流淌,无声地包裹着餐厅里心思各异的众人,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交织的影,仿佛命运无声的笔触,正在勾勒下一幕更精彩的剧情。
贺兰桓在长久的沉默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对着空气,对着那个即将闯入的身影,也对着自己心中刚刚破土而出的某种陌生的牵绊,点了一下头。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