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殊闻言，眼底金光流转，更觉有趣。
他向前逼近一步，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本体是什么，人类？”
玄息被那糅合了神性威严与漫不经心的俊美面容慑住，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却强自镇定地后退一步，拉开些许距离，垂眸低声答：“灵泉。”
“哦～？”道殊拖长了语调，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了不得，石头，树木修炼已属不易，你这无根无凭的灵泉竟能化形，更是难得。”
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酆都大帝适时开口：“你既在此，便抽空指点他一二。我的神力属性偏于阴司寂灭，与他这至纯本源不甚相合，由你来引导，更为适宜。”
道殊轻哼一声，似笑非笑：“既不认我做师父，还要我白教人，天地间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他话音落下，玄息默默低着头，纤长的银睫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他自己都不理解的失落。
然而下一刻，却又听那散漫的声音响起：“不过嘛……你若肯乖乖听话，我倒是可以勉强教教你。”
玄息立刻抬头，冰蓝色的眼眸望向自己的师父，带着征询。
酆都大帝微微颔首：“去吧。只是，”
他看向道殊，语气带着告诫，“别欺负他，他年岁尚小。”
道殊广袖一拂：“我是那般人吗？”
酆都大帝语气平淡：“你是。”
谁不知道道殊喜欢逗弄人。
道殊不再多言，抬手便抓住玄息的手腕，身形一晃，两人便已从原地消失。
他们未曾注意到，在离去刹那，静室不远处侍立的另一位弟子，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与不甘。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辛苦修行多年，却始终不及这新来的小东西受宠。
更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连向道殊神君介绍自己都没有。
——
玄息本以为会被带去传闻中光华璀璨的神界，入目却仍是阴司特有的幽邃景象。
只是此处并非酆都大殿的庄严肃穆，而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庭院，风格奇异地融合了随意与雅致。
院中并无繁复陈设，只有几株散发幽光的奇异植物。
是他的院子。
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神君来他的院子做什么。
道殊已松开他，兀自踏着略显随意的步子走向院内，流金神袍的衣带系得松松垮垮，与这阴司的沉郁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小灵泉，”他头也不回，声音带着懒散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得住在水里边儿。”
玄息收回看他的目光，跟上他的脚步，认真回答：“阴司之地，不适大量净水存留。”
“忘川不是水？”
“脏。”玄息言简意赅。
道殊回眸瞥他一眼，金眸里漾开真实的笑意：“行吧，爱干净的小灵泉。”
他随意地在庭院中央站定，转过身，对着玄息勾了勾手指，“来，用你最大的本事，打一下我看看，总得知道从哪里开始教起。”
“是，神君。”玄息神色一肃，深吸一口气。
下一瞬，他身影骤动，指尖凝聚起清澈的灵光，带着凛冽的净化气息，直向道殊袭去。
道殊却不闪不避，直到那灵光即将触体，才看似随意地一拂袖，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将玄息的攻势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太慢。”他点评道，声音里还含着笑。
玄息抿唇，身形更快，化作数道残影，灵泉之力化作无数晶莹的水刃，从四面八方罩向道殊，破空之声细微却锐利。
道殊依旧立于原地，脚步都未曾移动分毫，只凭双指并拢，在空中轻点划动。
指尖过处，金光流转，那些凌厉的水刃仿佛撞上无形的墙壁，纷纷碎裂，化为细密温润的水雾飘散开来，在幽暗的庭院中折射出点点迷离的光晕。
“力量分散，华而不实。”他还有闲心摇头，甚至抽空拎起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
玄息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激起了好胜心，冰蓝眼眸中闪过一丝执拗。
他不再保留，周身爆发出纯净磅礴的灵力，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奔腾的清澈激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道殊。
这一次，速度与力量都提升了数倍不止。
道殊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稍许认真的神色，但也仅此而已。
他微微侧身，避开正面冲击，同时伸出手，精准无误地抓住了玄息的手腕，顺势一带。
玄息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全身力道瞬间被引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眼看就要狼狈摔倒。
肩膀却骤然一紧。
道殊另一只手已揽住他的肩膀，将他稳稳扶住。
两人距离极近，玄息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的酒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亘古存在的缥缈气息。
“意图太明显了，”道殊侧头因喘息而轻颤的唇，金眸中含着的笑意更深，带着几分戏谑，慢悠悠地补充了下半句，“……而且，下盘不稳。”
他说话时的气息拂过玄息的耳畔，他只觉得心口一窒。
道殊很快便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瞬息的贴近只是无意之举。
他随意理了理自己微皱的流金袖袍，指尖光华一闪，两枚萦绕着清气的玉简便浮现在玄息面前。
“喏，小灵泉，这两本功法拿去，好好研习，莫要偷懒。”他的语气依旧带着那股子漫不经心。
玄息垂眸，双手接过玉简，触手温润，能感受到内里蕴含的玄奥意念：“是，神君，多谢神君赐法。”
“不必言谢，”道殊轻笑，金眸瞥他一眼，话锋却带着戏谑的威胁，“下次见面若还学不会，可是要挨揍的。”
玄息抿了抿唇，应道：“是。”
两人距离尚未拉远，道殊的目光落在玄息脸上。
眼前之人，银发如瀑，衬得那冰蓝色的眼眸愈发清澈，如同雪山深处未经尘染的湖泊，此刻因方才的切磋还带着些微水光，更显剔透。
他穿着深蓝近墨的服饰，发冠亦是同色，沉稳庄重，却愈发显得那双眼眸蓝得惊心动魄。
道殊看着这双眼睛，忽而低声叹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玄息听：“这双眼睛……当真是生得极为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