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息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长睫如蝶翼般颤动。
待他再定睛看时，眼前已空无一人，只余庭院中幽寂的微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那人的缥缈气息。
他独自站在院中，心头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心口。
非人生灵，本不该有如此清晰的心跳悸动。
他摇了摇头，摒弃杂念，低头专注地翻看起手中的玉简来。
——
某日玄息正在院中静坐冥想，周身灵光氤氲。
空间微澜，道殊毫无征兆地现身，并指如剑，一道凌厉金光直点他眉心。
玄息眼睫未抬，仿佛早有预料，周身纯净水汽瞬间凝结成盾，堪堪挡住。
“反应尚可。”道殊收手，点评道，金眸里闪过一丝满意。
玄息散去水盾，恭敬垂首：“是神君教导有方。”
道殊挑眉：“若我刚才用五分力呢？”
玄息认真思索片刻，抬头，冰蓝眼眸清澈见底：“那便只能魂飞魄散了。”
“……”
——
数月后。
道殊手里拎着一只通体雪白眼眶红红正瑟瑟发抖的小兔，递到正在浇花的玄息面前。
“瞧，像不像你？”
玄息看着那团毛茸茸，沉默片刻，伸手接过，小心托在掌心，用指尖极轻地抚了抚兔子的后背以示安抚，然后抬头看向道殊，眼神纯然不解：“我……不像它。”
道殊看着他认真反驳又温柔对待兔子的模样，笑意更深：“哪里不像？眼睛都一般干净。”
玄息低头看了看兔子红宝石般的眼睛，又想了想自己的冰蓝眼眸，更困惑了：“不同。”
——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微风吹过，道殊现身，将一包还冒着热气的东西塞进玄息手里。
“尝尝，人间皇厨刚出锅的炙羊肉。”玄息捧着那油汪汪的物件，有些无措：“神君，我……不需进食。”
“知道，”道殊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但尝尝味道也无妨。快吃，凉了膻气重。”
玄息在他的注视下，只好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然后诚实评价：“味道浓厚。多谢神君。”
——
某天。
玄息仍旧在他的小花圃种花。
突然浓重的酒气弥漫开来，道殊身影略显踉跄地出现，不由分说拉住玄息的手腕。
“走，带你去个地方。”下一刻，玄息便被带到了九重天阙边缘的星河之畔，脚下是亿万星辰流淌成的璀璨光河。
“好看吗？”道殊指着那无尽星河，声音带着醉意。
玄息被这壮丽景象所慑，冰蓝眸子里映满了星辉，诚实点头：“极美。”
转头，那人睡着了。
“神君……”
——
道殊回到自己的居所，慵懒地倚在云榻上，随手召出一本金线编织般的书册，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
书页上流光溢彩，显现的却并非文字，而是一些正在扭曲试图偏离原有轨迹的命运丝线。
“痴儿啊……”他低叹一声，金眸中闪过一丝怜悯与了然，“以为拨动几处关窍，便能换来更好的未来？殊不知，强改的因果，往往需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恐非你所能承受了。”
他指尖金光微闪，那些躁动不安的丝线渐渐平息，重归原本的轨迹。
……
又休憩了一段时日，道殊正琢磨着是否该去酆都看看那小灵泉修炼得如何了，便有仙童前来禀报：“神君，天帝陛下请您即刻前往凌霄殿。”
道殊眼皮都未抬：“又有什么事？”
仙童躬身，语气恭敬却难掩急切：“陛下言道，十万火急。”
“行吧。”他话音未落，身影已从云榻上消失。
下一秒，他便出现在庄严肃穆的凌霄宝殿之中。
天帝正坐于御座之上，单手撑着额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郁与疲惫。
“你又怎么了？”道殊开门见山。
天帝闻声抬头，见到是他，立刻指向悬浮于大殿中央的一片巨大光幕，光幕之上，三界景象流转，却处处透着诡异的不协调。
时序错乱，规则之力时强时弱，如同紊乱的心跳。
“天道运行异常，整个三界的规则都在变得混乱不堪，你看！”天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它……它似乎诞生了独立的神志，更麻烦的是……它有了情欲。”
“什么东西？它有什么？”道殊以为自己听错了，金眸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愕然的神色。
他宁愿听到的是“情绪”，哪怕是“恶念”，也比“情欲”这两个字更符合常理。
天帝深吸一口气：“您没听错，就是情欲，喜怒哀乐，爱憎痴怨……它正在被这些本不该属于规则本身的东西左右，规则因而失去了绝对的公正与平衡。”
道殊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规则一旦被私情左右，便失去了作为‘道’的资格，它既已生出‘我执’，便不能再是天道。”
“可……”天帝面露难色，“天道乃规则化身，如何能……更替？即便可以，新的规则如何诞生？而它……若不愿消散，又当如何？”
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一个拥有意志和力量，且不愿放弃权柄的“前任”天道，其反扑将是毁灭性的。
道殊眸光深邃，望向那片混乱的光幕，缓缓道：“规则源于秩序本身的需求，旧秩序若已腐朽，新秩序自会于混沌中孕育。至于它……”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金芒，“若执迷不悟，不肯顺应更替之律，那便唯有……强行拨正了。”
——
光阴荏苒，自那日道殊离去，转眼已过数年。
玄息早已将那位神君留下的两部功法修至纯熟。
酆都上下渐渐发觉，大帝这位年纪最小的弟子，似乎随着年岁渐长，愈发沉静寡言了。
此日，他正于奈何桥边，以自身纯净的灵泉之力，帮着孟婆净化熬煮汤剂的源水。
孟婆看着身旁一言不发只专注做事的乖乖崽，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玄息大人呐，自打有了您，咱们这儿好些赖着不肯走的积年老鬼，都抢着喝汤投胎去了，你这灵泉都带着净化的效果，让大家都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