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在正午的阳光下烫得能烙饼,风卷着细沙,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周破军蹲在沙窝里,粗粝的手指死死捏着那枚锈蚀的圆盘。猩红的比特币矿机标识缺了一角,像被啃噬过的伤口,在刺目的光线下,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纸飞机尖锐的机头,还扎在那残缺处。
“比特币矿图?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周破军喉头滚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血枭的阴影早已淡去,可这冰冷的铁片,像沙漠里钻出的毒蝎尾钩,狠狠蜇在他的神经上。那股子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冻得他骨髓都在发颤。
他猛地站起身,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苍茫戈壁尽头,黄沙滚滚,天地相接处一片混沌的死寂。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风在呜咽,卷起细沙,打着旋儿,像无数窥探的眼睛。
他掏出那个老旧的军用平板,屏幕被沙粒磨得发花。手指带着沙土,沉重地敲击加密通道。
* * *
江南,桃源学校。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暖融融地洒在小教室里。空气里浮动着新翻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叶无道难得没个正形,盘腿坐在小马扎上,面前围着一圈粉雕玉琢的小萝卜头。他手里捏着一只刚用草茎编好的蚱蜢,绿油油,活灵活现。
“看好了啊,这叫‘草上飞’!”他痞痞地挑眉,手腕一抖,草蚱蜢“嗖”地弹起,稳稳落在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头顶。孩子们“哇”地惊叫起来,咯咯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叶无道自己也乐,刚想伸手去揉另一个小男孩的脑袋,手腕上的特制通讯器猛地一震!
不是普通信息,是最高级别的加密蜂鸣震动!尖锐、急促,像冰冷的针直接刺入骨髓。
他脸上的痞笑瞬间冻结,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那点玩世不恭的暖意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与锐利。他甚至没看内容,身体已本能地绷紧,如同嗅到血腥的猎豹。
围着他的孩子们被他陡然变化的气场吓住了,笑声戛然而止,小脸茫然又带着点怯意地看着他。
叶无道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沉凝的压迫感。他没看孩子们,只对门口候着的林半夏投去一个眼神。林半夏会意,无声地点头,脸上温和的笑意也收敛了,快步走进来,温柔地引开孩子们。
叶无道走到窗边,背对着阳光,身影在光晕里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冷硬。他点开加密信息。
戈壁沙丘的照片跳了出来。锈蚀的矿机芯片特写,猩红的残缺标识,像凝固的血痂。周破军简短、沙哑的语音同步传入耳中:“头儿,西北小学沙丘,发现这玩意儿。有血枭那帮杂碎的味道,新鲜。”
叶无道没说话。窗台上放着一支削好的铅笔,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
“啪!”
一声轻响,铅笔在他指间断成两截,尖锐的木茬刺着指腹。他目光低垂,落在断口上,眼神幽深得不见底。阳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清晰的阴影,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他按下通讯键,声音不高,却带着冰渣摩擦的质感,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沉:“九夜。”
* * *
燕京,某处深藏地下的安全屋。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电子元件发热和浓重中药混合的古怪气味。巨大的环形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无声倾泻,幽蓝的光映着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苏九夜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整个人瘦得几乎脱形,只有一双眼睛在镜片后亮得惊人,像燃烧的鬼火。他面前悬浮着三块虚拟键盘,枯瘦的手指快得只剩下残影,敲击声密集如骤雨。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动作,他猛地弓起身,用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指缝间,一丝刺目的猩红渗出。
旁边的助手立刻递上温水和药丸,脸上满是担忧:“苏先生,您必须休息!”
苏九夜摆摆手,接过水胡乱吞下药丸,喘息着,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屏幕上:“…死不了…咳咳…活儿…没干完…” 他声音嘶哑,带着病态的亢奋。
就在这时,主屏幕一角亮起最高权限的红色标识,叶无道的加密通讯接入,同时传送过来的,是那枚锈蚀矿机芯片的高清扫描图和周破军标记的发现点坐标。
苏九夜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仿佛回光返照。他猛地坐直,一把扯开碍事的毛毯,十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虚拟键盘上狂舞!
“烛龙!最高优先级!目标:矿机芯片编号溯源,关联信号源追踪!时间窗口:发现前72小时!关联网络:所有已知血枭残留节点、暗网交易平台、非法能源供应链!启动‘掘地三尺’协议!”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咳嗽而变得尖利,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嗡——”
整个地下空间响起低沉的蜂鸣。环形主屏上,原本瀑布般的数据流瞬间变得狂暴!无数条代表信号的光线从全球各个阴暗角落被强行抽取、捕捉,汇聚向那个戈壁沙丘的坐标点。复杂的地理信息图、卫星热力图、电磁频谱图层层叠叠地铺开。
苏九夜苍白的脸被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汗水混着咳出的血丝从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信号残留…微弱…加密方式…血枭第三代…但有嫁接…痕迹…反向追踪…跳板…跳板…找到了!Ip掩蔽层…剥开它!剥开!”
烛龙主脑的算力被压榨到极限,散热风扇发出刺耳的尖啸。屏幕上,一条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信号轨迹终于被强行勾勒出来!它像一条濒死的毒蛇,在复杂的网络地图上蜿蜒爬行,最终指向——距离戈壁小学不到一百公里的废弃矿区深处!
“咳咳咳…!” 苏九夜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却带着近乎狰狞的胜利笑容。他颤抖着手,敲下最后确认键,将追踪结果和坐标精准图同步发回叶无道。
信息末尾,他加了一行小字,带着他特有的阴冷和执拗:“头儿…有老鼠在啃老窝…像詹姆斯的手笔…但…不止他一个…有股子…实验室的酸臭味…等我…再挖深点…”
* * *
桃源学校的窗边。
叶无道看着屏幕上烛龙系统标出的废弃矿区坐标图,以及苏九夜那行带着血腥味和警告的小字。戈壁的风沙似乎隔着屏幕吹到了脸上,带着铁锈和阴谋的冰冷气息。
他切断通讯,转过身。阳光重新落在他脸上,却再也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看向一直安静守在门边的陈黑狗。
陈黑狗腰板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锐利如鹰隼,早已进入战斗状态。
叶无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室里孩子们重新响起的、小心翼翼的嬉闹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砸在陈黑狗的心头:
“黑狗,准备‘沙舟’。”
“通知破军,原地待命,盯死那个沙窝。”
“西北…有老鼠打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