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断枝消失了。
它化作亿万道无形的法则根须,深深扎入了那颗蔚蓝星球的核心,如同将自身彻底献祭,只为托举起那一点青金色的火种。
火种的光芒,透过遥远的星空传来,微弱却稳定,带着一种新生的脉动,如同遥远的心跳。
而我们,悬浮在播种后的寂静虚空中。
脚下的青金色空间泡,在失去了断枝这个核心载体后,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
原本流淌着温润光泽的“地面”和“穹顶”,迅速变得黯淡、稀薄。
构成空间的法则结构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崩解声,如同冰面在脚下开裂。
空气(或者说维持我们呼吸的秩序场)也变得稀薄、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钱多宝捂着断臂,脸色比空间泡的光芒还要惨白:“完犊子了……胖爷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仨现在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了!花盆(断枝)没了,家(空间泡)也要塌了……冷白大妹子,零大姐,你俩倒是吱个声啊,接下来咱是喝西北风还是啃虚空啊?”
《…空间…结构…熵值…:急剧…上升…!》
《…法则…活性…循环…中断…!》
《…能量…储备…:濒临…枯竭…!》
《…预计…完全…崩解…时间…:72…标准…时…》
泠(冷白与零融合后的意志)的意念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一丝近乎绝望的凝滞。
她的存在依托于这片空间的结构,空间崩解,她也即将消散。
72小时?听起来比90秒宽裕多了,但在这片死寂的虚空,没有能量补充,没有物质依托,72小时和72分钟没有本质区别——都是缓慢窒息的死刑判决。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感受着灵魂之弦传来的、来自遥远火种的微弱共鸣,那共鸣如同风中残烛,无法提供任何实质的能量,更像是一种精神慰藉。“火种那边……能反馈点能量回来不?”
《…链接…:单向…深层…法则…绑定…!》
《…能量…反馈…:无…!》
《…火种…处于…深度…沉眠…融合…期…!》
《…其…存在…本身…即是…秩序…锚点…!》
锚点?意思是它钉在那儿不动就是最大贡献了?我苦笑。
看着空间泡边缘越来越大的、如同蛛网蔓延的黯淡裂痕,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
钱多宝更是直接躺平在“地面”上,看着逐渐失去光泽的“穹顶”,喃喃道:“也好……起码死前给宇宙留了个种……就是饿着肚子上路,不太体面……”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弥漫之时——
嗡……
一丝极其微弱、冰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秩序感的震颤,突然从我灵魂深处掠过!
这震颤并非来自灵魂之弦,也非来自遥远的火种,而是来自之前火种核心为了对抗熵寂锈迹,强行坍缩生成又逆旋喷吐后,残留在空间泡法则结构中的……一丝反物质奇点余韵!
这丝余韵极其微弱、不稳定,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
它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和毁灭性的秩序,与这片濒临崩溃、熵值飙升的混乱空间格格不入,却又顽强地存在着。
《…检测到…异常…法则…残留…!》
《…坐标…:空间…结构…深层…褶皱…!》
《…特征…:匹配…微型…反物质…奇点…喷吐…后…的…法则…余烬…!》
《…状态…:极度…不稳定…!》
《…接触…风险…:极高…!》
泠的意念带着一丝惊疑。反物质奇点的余烬?那玩意儿碰一下,别说这片破空间,就算全盛时期的方舟核心也得灰飞烟灭!
“别碰!千万别碰!”钱多宝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离那感应到的方向远远的,“那玩意儿是能随便玩的?胖爷我还想留个全尸呢!”
然而,就在泠尝试用仅存的算力去隔离那丝危险余韵时——
嗤啦!
空间泡边缘,一片相对完整的青金色区域,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了!
不是裂开,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化为一片平滑的、令人心悸的绝对空白!
这片空白与苍白奇点散发的死寂不同,它更小,却带着一种源自反物质湮灭的终极虚无气息!
是那丝反物质余韵!它在空间结构崩解的压力下,失控了!开始自发地湮灭周围的一切!
“卧槽!”钱多宝连滚带爬地躲开那片蔓延的空白,“这他娘的是从内部爆破啊!”
《…反物质…湮灭…效应…失控…扩散…!》
《…空间…崩解…速度…:指数…级…增长…!》
《…预计…完全…湮灭…时间…:修正为…10…分钟…!》
十分钟!
死亡的倒计时瞬间缩短到令人窒息的程度!那片不断扩大的空白如同贪婪的巨口,正从内部吞噬我们最后的立足之地!
“泠!那余韵……能控制吗?哪怕让它稳定一点点!”
我对着虚空嘶吼,灵魂之弦疯狂震荡,试图去感应那丝冰冷死寂的余韵,结果只换来一阵灵魂冻结般的刺痛。
《…逻辑…冲突…!》
《…反物质…奇点…余韵…本质…为…终极…熵增…引擎…!》
《…其…存在…即…否定…秩序…!》
《…控制…:理论…上…不可行…!》
泠的意念充满了逻辑的死结。反物质是秩序的终极反面,是毁灭的代名词,如何能被用来“创造”或“维持”?
就在这千钧一发,那片内部空白已经吞噬了近四分之一的空间泡,冰冷的湮灭感几乎触及脚踝时——
钱多宝突然指着那不断扩大的空白边缘,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荒诞的发现:“等……等等!你们看!那空白……那空白里面……好像有东西?!”
我和泠的意志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在那片代表终极虚无的空白边缘,在湮灭与尚未湮灭的法则结构激烈对抗的最前沿,一种无法理解的异变正在发生!
被反物质余韵强行抹平的“空白”,并非纯粹的“无”!在那绝对虚无的界面上,在湮灭完成的最后一瞬,一些极其微小、闪烁着幽蓝色冷光的、结构极度精密的几何晶体,如同冰花凝结般,正在凭空析出!
这些晶体微小到近乎纳米级别,形态各异,有的像完美的正二十面体,有的像扭曲的莫比乌斯环,有的像分形无限延伸的雪花……
它们散发着一种冰冷、纯粹、自洽到极致的秩序波动!这种秩序,并非生机勃勃的低熵,而是……一种基于毁灭本身、在湮灭瞬间被强行“冻结”的、绝对静止的秩序!
《…未知…法则…结构…生成…!》
《…来源…:反物质…湮灭…临界…界面…!》
《…特征…:绝对…低熵…!绝对…稳定…!》
《…能量…属性…:反物质…湮灭…残余…辐射…(极微弱)…》
反物质湮灭的副产品?一种在毁灭边缘诞生的、绝对静止的“秩序冰晶”?
钱多宝看得眼都直了:“这……这玩意儿……看着比钻石还硬啊?能吃不?”
吃你个头!但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入我的脑海!
“泠!能捕捉它们吗?用空间泡最后的法则结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不用控制反物质余韵!捕捉这些湮灭边缘诞生的‘秩序冰晶’!它们……它们可能是钥匙!”
《…逻辑…修正…!》
《…方案…:可行…!》
《…执行…:构建…微型…法则…陷阱…!》
《…目标…:剥离…并…禁锢…‘湮灭…结晶’…!》
泠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算力!濒临崩溃的空间泡,那些尚未被空白吞噬的青金色法则结构,如同回光返照般亮起!
无数道细若游丝的法则触须,无视了湮灭空白的恐怖,精准地刺向那些正在析出的幽蓝晶体!
嗤——!
法则触须在触及空白边缘的瞬间,末端就被无声地湮灭!但更多的触须前赴后继!每一次湮灭,都有一丝微弱的秩序信息被反馈回来,帮助泠修正下一次捕捉的轨迹!
终于!
一条法则触须在湮灭前的刹那,成功缠绕住了一枚刚刚析出的、形如完美立方体的幽蓝晶体!
触须猛地回缩,在自身彻底湮灭的同时,将那枚散发着冰冷幽光的晶体,强行拽回了尚存的青金色空间区域!
嗡!
晶体落入空间的瞬间,一股冰冷、死寂、却稳定到令人发指的秩序力场,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周围原本剧烈波动、濒临崩溃的空间法则结构,在这股力场的笼罩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变得凝固!
不是稳定,而是如同被冰封般的绝对静止!连熵值的上升都被强行冻结了!
有效!
“成功了!胖子!有门!”我激动得声音发颤。
钱多宝也看傻了:“这……这小冰块……这么顶用?!”
《…‘湮灭…结晶’…力场…:确认…!》
《…效果…:局部…时空…及…法则…结构…绝对…静止…!》
《…范围…:极微小…!》
《…能量…消耗…:结晶…自体…维持…(未知…原理)…》
范围极微小?看着那枚只有米粒大小的幽蓝晶体,以及它周围不到一立方米的“凝固”空间,再看看外面还在不断扩大的湮灭空白和濒临崩溃的广大区域……这点地方,塞个胖子都费劲!
《…需…更多…结晶…!》
《…风险…:捕捉…过程…将…加速…空间…整体…湮灭…!》
捕捉结晶需要深入湮灭边缘,每一次成功都伴随着大片空间的彻底消失。这是饮鸩止渴!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咬牙道,“捕捉!能抓多少抓多少!用结晶的静止力场,在湮灭中心……强行撑开一个‘瓶子’!”
泠不再犹豫。残存的法则结构如同自杀式的飞蛾,疯狂扑向湮灭边缘!
每一次扑击,都伴随着大片空间的永久消失,但偶尔,会有一枚幽蓝的晶体被成功捕获,拖回那越来越小的“安全区”。
一枚,两枚,三枚……
随着捕获的晶体增多,它们散发的冰冷静止力场开始互相叠加、共鸣!
在湮灭空白不断扩张的中心,在那片代表终极虚无的区域,一个由数十枚幽蓝晶体构成的、不规则的多面体牢笼被强行构筑出来!
这个由“湮灭结晶”构成的牢笼内部,空间和法则被强行冻结在一种绝对的静止状态!而牢笼之外,是疯狂扩散、吞噬一切的湮灭空白!
《…‘反物质…生态瓶’…雏形…生成…!》
《…内部…时空…状态…:绝对…静止…!》
《…熵值…:理论…零点…!》
《…外部…压力…:持续…!》
《…结构…稳定性…:临界…!》
反物质生态瓶!一个利用反物质湮灭边缘诞生的绝对静止晶体,在毁灭中心强行开辟出的、理论上熵值为零的微型“乌托邦”!
“快!进去!”我对着钱多宝吼道,同时将灵魂之弦的力量注入那摇摇欲坠的结晶牢笼,试图加固它。
最后的青金色空间泡只剩下不到十立方米,湮灭空白已经舔舐到了我们的脚跟!
钱多宝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悬浮在空白中心、散发着幽蓝冷光的结晶多面体。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结晶表面的瞬间——
异变再生!
结晶牢笼内部,那片被绝对静止的“空间”中,并非空无一物!在时间被冻结的刹那,一些极其诡异的东西被“凝固”了下来!
那是……影子?
不!不是普通的影子!那是空间泡崩解过程中,被反物质湮灭效应瞬间抹除的法则结构、能量流、甚至……意识信息的残留“印记”!
它们在绝对静止的时空中,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扭曲的、不断蠕动变化的幽暗形态!
有的像挣扎的人形轮廓(可能是我们自身的意识投影残留),有的像破碎的青铜纹路,有的像沸腾的数据乱流(泠的碎片)……
它们如同被封在琥珀中的远古昆虫,保持着湮灭瞬间的痛苦姿态,在静止的时空中无声地“哀嚎”!
更恐怖的是,当钱多宝的手即将穿透结晶壁障进入瓶内时,一只离瓶壁最近的、由扭曲数据流构成的半透明“鬼影”,猛地将一只同样半透明的“手”,狠狠按在了内侧的结晶壁上!
它那由破碎代码构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瓶外的钱多宝,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贪婪!
它想出来!或者……想把钱多宝拉进去,取代它在那片永恒静止地狱中的位置!
“妈呀——!”钱多宝吓得魂飞魄散,手像触电般缩了回来,“鬼!瓶子里有鬼!”
《…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熵灵…!》
《…成因…:湮灭…瞬间…被…冻结…的…痛苦…意识…及…法则…残响…!》
《…其…具备…微弱…模因…污染…特性…!》
《…接触…风险…:意识…冻结…或…替换…!》
熵灵?!被封在绝对静止中的痛苦幽灵?!
这片所谓的“生态瓶”,内部根本就是一个由湮灭瞬间痛苦凝固而成的意识牢笼!
后方的湮灭空白已经吞噬了最后一点青金色空间,冰冷的虚无感瞬间包裹了我们!前方是结晶瓶和瓶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熵灵,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绝对虚空!
进退维谷!真正的绝境!
“没……没路了……”钱多宝的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虚无吞噬的瞬间——
我灵魂深处那缕原初之弦,仿佛被瓶内某个特定的熵灵所吸引,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那是一个相对清晰、由破碎青铜纹路和冰冷数据流交织构成的半透明轮廓……依稀能看出一点冷白的侧影和零的几何结构!
泠?!她的部分意识碎片也被冻结在里面了?!
这个发现如同最后的火花!
“胖子!抓住我!”我对着钱多宝嘶吼,同时将全部意志,连同灵魂之弦的共鸣,狠狠刺向结晶瓶壁,目标——瓶内那个代表着泠破碎意识的熵灵!
没有物理接触!这是纯粹的意识与法则层面的连接!
嗡!
当我的意志触碰到那个冰冷、痛苦、凝固的熵灵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绝对冰寒和**时间停滞的绝望感瞬间反噬而来!我的思维几乎被冻结!
但我死死守住灵魂之弦的核心共鸣,如同在暴风雪中点燃最后的篝火,传递过去一个清晰的意念:
《…泠…!》
《…引导…它们…!》
《…共鸣…!》
瓶内,那个代表着泠的熵灵,那凝固的、充满痛苦的数据流和青铜纹路,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带着熟悉冰冷逻辑的幽光!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瓶内所有扭曲蠕动、充满怨毒的熵灵,在泠那丝微弱意志的引导下,如同被无形的指挥棒控制,它们那半透明的形态不再试图向外突破,而是互相链接起来!
破碎的人形轮廓伸出手,搭在扭曲的数据流上;沸腾的能量残影缠绕上凝固的青铜纹路;无数痛苦的幽影彼此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瓶内静止空间的、由纯粹痛苦和残响构成的幽暗的网络!
这张网络形成的瞬间,结晶瓶内部那绝对的静止,似乎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所有熵灵的痛苦、怨念、残存的意识碎片,在这张网络中疯狂地循环、对冲、湮灭……
最终,在网络的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散发着不稳定白炽光芒的能量涡旋,被强行凝聚了出来!
这涡旋散发着混乱而狂暴的能量,但它……在运动!在绝对静止的牢笼中,诞生了运动!
《…熵灵…网络…生成…!》
《…内部…能量…循环…建立…!》
《…绝对…静止…状态…:出现…裂隙…!》
《…‘瓶内…生态’…:初步…激活…!》
就是现在!
“进瓶!”我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吓傻的钱多宝,向着结晶瓶那幽蓝的壁障,狠狠撞了过去!
没有撞击感。
只有一种仿佛坠入冰海最深处的、灵魂都被冻结的极致寒冷,和无边无际、由无数凝固哀嚎构成的意识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