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像只刚学会找食儿的笨熊崽,在疤叔和猴子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终于把那几块火棘子果肉,塞进了嘴里。吃完,他那双没半点神采的眼睛,还“看”着疤叔放果肉的贝壳,似乎意犹未尽。
“…饿…” 声音微弱又执着。
疤叔叹了口气:“没了,小祖宗,就这些了。省着点劲儿,明天疤叔再去给你找。”
小六子似乎没听懂,或者根本不在乎明天。他只知道眼前有东西能填肚子。他又伸出那只沾满沙子和果泥的手,动作僵硬地去拈贝壳里的果泥,然后颤巍巍地往嘴里送。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张嘴,都慢得让人心焦,带着一种机械的木然。
猴子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小声嘀咕:“头儿…你说小祖宗这…这脑子…还能好使不?别以后都这样了吧?” 他想想以前那个惫懒欠揍、歪点子贼多的小六子,再看看眼前这个丢了魂儿似的木头人,心里直发毛。
疤叔瞪了他一眼:“闭嘴!少说不吉利的!神魂受创,哪那么容易好?能醒过来,知道饿,就是好事!慢慢养着吧!急不得!” 话是这么说,疤叔心里其实也没底。
海岛的夜来得快,天幕就像被泼了墨,刷一下就黑了。月亮还没升起来,只有稀疏的星星挂在天上,眨巴着冷清的光。
疤叔和猴子把小六子挪回芭蕉叶铺的“床”上。小六子似乎耗尽了那点觅食的力气,一躺下,眼皮就耷拉下来,呼吸又变得又浅又慢,跟之前昏迷时差不多,只是偶尔眉头会无意识地皱一下,大概是身体里还在疼。
猴子抱着古剑,缩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守夜,眼睛时不时瞟向黑沉沉的大海,警惕着海妖再来。疤叔靠在一棵椰子树干上,怀里揣着那个又开始有点温乎的破碗,闭目养神,耳朵却竖着。
夜,渐渐深了。
一轮圆月,终于慢悠悠地爬上了海平线。
月光也洒在了躺在芭蕉叶上的小六子身上。他眉头微蹙,额头上那几条盘踞的“紫蜈蚣”血管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凸出,仿佛随时要破皮而出。
就在这时!
一直安静地贴在他胸口的古老玉佩,突然动了!
不是发光变亮,而是…它自己飘起来了!
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那块玉佩晃晃悠悠地从小六子胸口悬浮起来!它挣脱了衣襟的束缚,静静地悬浮在离小六子胸口大约三寸高的地方!
疤叔和猴子几乎同时发现了这异象!
“头…头儿!” 猴子惊得差点跳起来,指着那悬浮的玉佩,“它…它飞起来了!”
疤叔也猛地睁开眼,瞳孔一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破碗,那破碗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温热的触感更明显了一点。
只见那悬浮的玉佩,在皎洁的月光下,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玉佩本身散发的乳白色微光并未改变,依旧柔和地笼罩着小六子的心口。但是,玉佩的表面纹路,此刻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一丝丝精纯的月华光芒,从夜空中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
玉佩仿佛变成了一个贪婪的饕餮,正在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天地间至纯的月华精粹!
随着月华的疯狂涌入,玉佩那光芒变得更加温润、柔和,仿佛融入了月华特有的生机。这融合后的光芒,不再仅仅局限于护住心脉,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水流,开始主动地、缓缓地向上流淌,轻柔地覆盖在小六子的眉心位置!
疤叔和猴子看得大气都不敢喘!
流淌之处,小六子紧蹙的眉头,竟然极其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舒展开了一些!仿佛那光流正在温柔地抚平他神魂深处的剧痛!
小六子额头上那几条狰狞凸起的“紫蜈蚣”血管,颜色似乎…变淡了一丝丝?
“月华…月华在滋养他的神魂?!” 疤叔失声低呼,脸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听过不少奇闻异事,但亲眼看到一块玉佩像活物一样主动吸收月华,并用这力量去修复神魂创伤,这绝对是头一遭!
猴子也看傻了,结结巴巴地说:“头…头儿…那光…好像在…在‘补’小祖宗的脑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月亮开始微微西斜,洒下的清辉不再那么集中时,那悬浮的玉佩似乎也“吃饱”了。它吸收月华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表面的纹路光芒渐歇。最后,它轻轻一颤,如同倦鸟归巢,无声地落回了小六子的胸口,重新贴在那里,散发出恒定柔和的乳白色微光,护住心脉。仿佛刚才那疯狂吞噬月华的景象,只是一场梦幻。
沙滩上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有海浪声和风声。
疤叔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点,借着月光仔细观察小六子。
“有门儿!真的有门儿!” 疤叔激动的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声音都带着颤,“老天爷开眼!这玉佩!这月华!小祖宗有救了!神魂的伤,有东西能治了!”
兴奋过后,疤叔立刻冷静下来。他看看天色,月亮已经偏西。“快!猴子,搭把手!把小祖宗挪到那边的大礁石上去!” 他指着不远处海边一块被月光照得亮堂堂的平坦礁石。
“啊?挪那儿干嘛?海风多大啊!” 猴子不解。
“笨啊!” 疤叔指着小六子胸口的玉佩,“没看见那宝贝爱‘喝’月光吗?礁石上月光足!让它喝饱!喝得越饱,小祖宗好得越快!海风怕什么?总比神魂碎了强!”
猴子恍然大悟,赶紧帮忙。两人又像抬琉璃人儿似的,小心翼翼地把小六子从芭蕉叶上抬起来,挪到了那块正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礁石上。
安置好小六子,疤叔和猴子就守在礁石不远处的沙滩上。两人都没了睡意,眼睛时不时瞟向礁石上那个身影,还有他胸口那块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润光晕的玉佩。
“头儿…” 猴子看着月光下小六子似乎安宁了些的睡脸,又看看那神奇的玉佩,忍不住小声问,“您说…等小祖宗神魂补好了…他…他能变回原来那样吗?那个…又懒又欠揍…但贼厉害的小六子?”
疤叔沉默了一下,望着海天交接处那轮清冷的明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谁知道呢…神魂之伤,玄奥难测。能补回来多少,看他造化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不过…有这宝贝在…总归是…有希望了。”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玉佩贴着小六子的心口,贪婪地吸收着月华精粹,将那柔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破碎的识海深处,如同最耐心的工匠,用月光做线,一点一点地,缝合着那些狰狞的裂痕。
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希望,终究是有了。
礁石上,小六子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似乎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一丝来自月华的…清凉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