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发现小六子胸口那玉佩是个“喝月亮补脑子”的神器,疤叔和猴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白天?那是疤叔忙活的时候!钻林子,找水,摸野果,运气好还能叉条傻鱼。猴子呢?守着礁石滩上晒太阳的小祖宗,顺便削削木棍,望望海,防着海妖。
重点在晚上!
月亮一露脸,疤叔和猴子就化身最勤快的“搬家公司”。小心翼翼地把小六子从那铺着芭蕉叶的“床”上抬起来,吭哧吭哧挪到海边那块最平坦、月光最足的大礁石上。跟供着个月光菩萨似的,就差没上香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岛上没日历,全看太阳月亮。
渐渐地,疤叔和猴子发现,这小祖宗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首先是眼神。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好像…干净了一点点?虽然还是没啥神采,但偶尔,就那么一瞬间,疤叔喂他吃东西的时候,他空洞的眼神好像会无意识地“落”在疤叔脸上,或者手里的果子上,不再是完全放空对着空气了。虽然很快又飘走,但这绝对是进步!
其次是动作。喂他喝水喝汤,他会下意识地微微仰起一点头,配合着吞咽。不像以前,跟个漏勺似的。抓果泥往嘴里送,虽然还是慢,手抖,但准确率高了不少,掉在衣服上的次数明显减少。
以前,他就跟活在自个儿真空泡泡里似的。海浪哗哗响,风吹椰子树沙沙晃,海鸟嘎嘎叫,虫子吱吱闹,他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完全没反应。
现在不一样了。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他似乎也“听”见了。不再是完全的漠然。当一个大浪“哗啦”一声拍在礁石脚下,溅起老高的水花时,他的眼睛会无意识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一会儿,又慢吞吞地转开。
疤叔蹲在沙滩上啃酸果子,看得直嘬牙花子:“嘿…猴子,瞧见没?这小祖宗…好像…知道冷了?知道晒了?还知道听响动了?这脑子…是不是开始往回长了?”
猴子正跟一条烤得半生不熟的鱼较劲,闻言抬起头,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头儿,您说等小祖宗脑子全补回来,想起他自个儿身体里揣着个能把人烧成灰的玩意儿,会不会吓一跳?”
疤叔翻了个白眼:“吓一跳?他不把咱俩当柴火烧了试试火力就不错了!”
这一天,疤叔和猴子难得搞到点好东西——猴子叉到两条肥鱼,疤叔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小片野芋头,挖了几个烤熟了,香喷喷的。两人在沙滩上升了堆小火,烤鱼烤芋头,算是改善伙食。
疤叔掰了块烤得软糯的芋头,吹凉了,小心地喂到坐在旁边沙滩上的小六子嘴里。
小六子缓慢地咀嚼着,带着点沙哑的含糊声音响起:“…香…”
疤叔手一顿,差点把芋头掉地上!香?!他居然会说“香”了?!不再是单纯的“饿”了!
猴子也听见了,凑过来,眼睛发亮:“小祖宗?您说啥?香?这芋头香?”
小六子无意识地咀嚼着,又含糊地重复了一遍:“…香…”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疤叔和猴子差点乐疯了!这说明啥?说明他尝出味道了!不再是机械地吞咽填肚子,而是有了感觉!虽然这感觉可能很模糊,但绝对是神魂恢复的一大步!
疤叔激动得手都有点抖,赶紧又掰了块烤得金黄的鱼肚子肉,小心地剔了刺,递过去:“来,小祖宗,尝尝这个!刚烤好的鱼!更香!”
小六子笨拙地伸手接过那块鱼肉,动作依旧迟缓,但比之前稳当了些。他慢慢把鱼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疤叔和猴子屏住呼吸,眼巴巴看着他。
小六子嚼了好一会儿,眼睛似乎没什么波动。就在疤叔有点失望的时候,他极其缓慢地、又咂了咂嘴。
“…香…”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哈哈哈!” 猴子忍不住大笑起来,用力拍着大腿,“成了!头儿!小祖宗知道啥好吃了!这脑子指定补回来不少!”
疤叔也咧着嘴笑,心里那块大石头,又往下落了落。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满足感?
吃完东西,疤叔照例把小六子挪到月光礁石上。
小六子躺在礁石上。
耳边,是永恒不变的海浪声。哗…退下去…哗…又涌上来…周而复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海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微凉的湿意和海洋特有的气息。
身体里,那点金红色的火星子,依旧在慢悠悠地释放着暖流,温养着破败的经脉。虽然慢,但很稳。
玉佩的光芒柔和地笼罩着他,抚慰着神魂深处的剧痛。
这一切声音、气息、触感、体内的暖流、眉心的清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混沌却安宁的感觉。
他不再试图去“想”什么。剧烈的思考只会牵动破碎的神魂,带来更尖锐的疼痛。他本能地放空了自己。
像一块被冲刷了千万年的礁石,无知无觉。
像一粒沉在海底的沙子,随波逐流。
像一缕掠过海面的风,无拘无束。
这种彻底的、近乎原始的“放空”,恰恰暗合了他骨子里最根深蒂固的惫懒本性。不争,不想,不念。只是存在着,感受着。
海浪哗哗…他就听着。
月光流淌…他就沐着。
暖流在体内缓缓移动…他就受着。
《混元导引初解》讲求顺应自然,导引天地元气的真谛。他此刻的状态却无意识地贴合了那最本源的道韵——身合天地,意随自然。
疤叔和猴子坐在沙滩上,啃着烤芋头,看着礁石上那个安静沐浴月光的身影。
猴子咂咂嘴:“头儿,您说小祖宗现在…算是在干啥?练功?不像啊…跟睡着了似的。”
疤叔眯着眼,看着海天之间那轮明月,又看看礁石上仿佛与月光海浪融为一体的身影,缓缓道:“练啥功?他脑子还没补全呢!我看啊…他这是…在‘发呆’! 发一种…很高级、很补脑子的呆!”
猴子乐了:“发呆还能补脑子?”
“别人发呆是偷懒,”疤叔咬了口芋头,含糊不清地说,“他这发呆…是保命!是老天爷给他这惫懒性子…指的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