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愧对祖师,更愧对林厌这孩子。”
“我等修了一辈子的剑,到头来,连自己的弟子都护不住。”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充满了自责。
“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保住这丫头的肉身不腐,待到将来,若有一线转机……”
话音未落。
一个平静到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声音,突兀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不必等将来。”
“因为,我回来了。”
这声音出现的瞬间,整个冰室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数个冰点!
李玄一和几位太上长老,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悲痛,转为了极致的震惊与警惕!
“谁?!”
李玄一爆喝一声,元婴大圆满的恐怖剑意,轰然爆发,却又被他死死地约束在身周三尺,生怕惊扰了冰棺中的女孩。
他们神识全开,疯狂地扫视着冰室的每一个角落,却根本找不到任何外人存在的痕迹!
这里是宗门禁地,阵法重重,怎么可能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
一道身影,就那么凭空地,在水晶冰棺的另一侧,缓缓凝聚成形。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灵力涌现。
就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画笔,正在用空气作为画纸,一笔一划,将这个人,从虚无之中,“画”了出来。
先是脚,然后是腿,再到身躯,最后,是那张让所有人都熟悉到骨子里的,清秀而坚毅的脸庞。
林厌。
他身穿一袭简单的黑衣,身形挺拔如剑,黑发无风自动。
他回来了。
以一种,超越了在场所有人认知的方式,回来了。
“林……林厌?!”
一位太上长老,用见了鬼一样的眼神,指着林厌,声音都在发抖。
“你……你不是已经……”
“妖孽!定是那邪魔所化的幻象,想来乱我等道心!”
另一位长老厉声喝道,下意识地便要祭出飞剑。
“都住手!”
李玄一死死地盯着林身,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他能感觉到。
眼前的这个“林厌”,虽然气息全无,像个凡人,但那种感觉……那种独一无二的,属于林厌的“存在感”,不会有错。
只是,在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让他们感到本能恐惧的东西。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位格”。
仿佛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弟子,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吞噬一切的星空。
林厌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惊呼与质问。
他的目光,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冰棺中的那张绝美的睡颜。
他的眼神里,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
只有一种,近乎于“神明”的,绝对的平静。
仿佛在说:你在这里,我来带你走,仅此而已。
他伸出手,缓缓地,朝着冰冷的水晶棺盖,按了下去。
“林厌,你要做什么?!”
李玄一急声喝道,他不知道林厌要做什么,但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林厌依旧没有回答。
他的手掌,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穿过了由万载玄冰和无数阵法加持的棺盖,就像是穿过了一层虚无的幻影。
这一幕,让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那可是万载玄冰!坚硬程度,堪比顶级法宝!
居然……就这么穿过去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林厌的手,没有停顿,继续向下,最终,悬停在了杨冰清那苍白冰冷的脸颊上方,一寸之处。
他没有触摸她。
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杨冰清,只是一具被冰封的,毫无生机的“物质”。
他要做的,不是“治好”她。
而是,将她的“存在”,从“死亡”的数据库里,重新“调取”出来。
下一刻。
在李玄一等人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无比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从林厌的指尖,流淌出来的,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种灵力。
不是治愈的木系灵气,不是温和的生命能量,更不是传说中的仙家法力。
那是一种……他们根本无法理解,无法描述的“东西”。
那是亿万个,比尘埃还要微小,比星辰还要璀璨的,混沌色的光点。
这些光点,每一个都仿佛蕴含着一个残破的世界,带着一种混乱、无序,却又蕴含着至高规则的气息。
它们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由“数据”与“逻辑”组成的黑色星河,从林厌的指尖,缓缓地,注入到杨冰清的眉心之中。
“这……这是什么?!”
“魔气!不,比魔气更诡异,更恐怖!”
“他的力量……好……好邪门!我的剑心在颤抖,它在害怕!”
几位太上长老,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纷纷惊恐地后退,仿佛眼前看到的,是什么世间最禁忌,最不可名状的恐怖。
他们修了一辈子的正道仙法,此刻,在林厌这股力量面前,感觉自己就像是看到了天敌的蝼蚁!
这种力量,不属于他们所知的任何一个体系!
它霸道,它混乱,它从根源上,否定了他们所认知的一切“大道至理”!
而李玄一,则是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惊叫出声。
他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眨不眨地,盯着冰棺内的变化。
只见那条“黑色星河”,在涌入杨冰清的身体后,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塑着她的“存在”。
她胸口那道贯穿了心脏的,狰狞可怖的伤口,并没有像普通的治疗法术那样,肉芽滋生,缓缓愈合。
而是……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了时间的指针。
那破碎的血肉,撕裂的经脉,被洞穿的内脏,都在以一种“倒带”的方式,迅速地……“复原”!
不,那不是复原!
那是“撤销”!
就像是画师,用橡皮擦,把自己画错的一笔,从画纸上,彻底抹去!
伤口,在消失。
那苍白如纸的脸色,也开始迅速地,恢复红润。
冰冷的,早已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在那些混沌光点的包裹下,开始重新凝聚,构建。
“咚。”
一声微弱的,却又如同九天惊雷般,炸响在所有人神魂深处的心跳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由弱到强,由缓到急,最终变得强劲而有力,充满了生命的律动。
那已经彻底消散,连一丝残渣都找不到的,属于杨冰清的神魂气息,也开始在那些混沌光点的作用下,从“虚无”之中,被重新“编译”出来!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三个呼吸。
当林厌缓缓收回手掌的时候。
冰棺之内,那个本该永眠于此的女孩,她那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那如同石化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与空洞,仿佛迷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很快,她的视线,就聚焦在了冰棺之外,那个静静地,凝视着她的,黑衣男子的脸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都在她的眼中褪去。
只剩下那张,她以为,自己永生永世,都再也见不到的脸。
“林……厌……”
一声带着无尽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呢喃,从杨冰清的唇边溢出。
下一秒。
两行滚烫的清泪,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失而复得的眼眶中,汹涌滑落。
不是悲伤。
是喜悦。
是那种,从地狱深渊,被重新拉回人间的,无法言喻的,劫后余生的狂喜!
她活过来了。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林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人性”的表情。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淡淡的温柔。
他屈指一弹。
“咔嚓!”
坚不可摧的水晶冰棺,应声而碎,化作了漫天的冰晶粉末。
杨冰清挣扎着,从漫天冰晶中坐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扑进了林厌的怀里。
“林厌!林厌!”
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一场太过美好的幻梦。
她紧紧地抱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后怕。
“没事了。”
林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天地都为之信服的力量。
“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从今往 dd后,只要有我在,这天上地下,就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你分毫。”
这温馨而感人的一幕,本该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但是,站在不远处的李玄一和几位太上长老,却只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半点为弟子死而复生感到的喜悦。
只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恐惧!
他们看到了什么?
逆转生死!
不,这比逆转生死,还要可怕一万倍!
生死轮回,乃是天道至理,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根本法则!
就算是传说中的仙人,也只能说通过无上妙法,重塑魂魄,再造生机,但那也需要时间的积累,和天材地宝的辅助,而且过程凶险无比。
可林厌呢?
他做了什么?
他只是伸了伸手!
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他就将一个,死得不能再透,连神魂都彻底湮灭的人,从“无”,重新变回了“有”!
他用的,甚至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力量!
那股混沌、邪异、霸道到不讲任何道理的力量,就像是……就像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在随手修改自己写下的“设定”!
这已经不是“术”的范畴了。
这是“权柄”!
是言出法随,是凭空造物,是属于“神”的权柄!
李玄一嘴唇哆嗦着,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扼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将杨冰清轻轻拥在怀里,柔声安慰的年轻人。
那张脸,还是他熟悉的脸。
但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所潜藏的,却是一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冰冷而恐怖的“怪物”。
终于,一位心神失守的太上长老,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来自生命层次碾压的恐惧,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颤抖的声音,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问题。
“林厌……”
“你……究竟,变成了什么东西?”
林厌安抚着怀中抽泣的杨冰清,缓缓地,抬起头,将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投向了自己曾经无比敬重的师长们。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李玄一等人,只觉得在那目光的注视下,自己的一切,从修为,到思想,再到灵魂深处的每一个秘密,都被看了个通透,再无任何遮掩。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凡人,赤身裸体地,站在了审判万物的“天道”面前。
最后,林厌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而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归墟剑宗,都为之颤抖的话。
“从今往后。”
“我就是规矩。”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冰室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每一缕光线都带着冰冷的质感,在林厌周身缠绕成无形的枷锁。
李玄一手中的拂尘悄然断裂,白色的丝绦飘落在地,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道心。他修行五百年,自认早已勘破生死,可此刻面对林厌那双漠然的眼眸,元婴大圆满的剑意竟如风中残烛般摇曳。
“放肆!”最年长的太上长老终于按捺不住,紫金色的道袍无风鼓荡,“归墟剑宗自有祖训传承,岂容你一介晚辈妄言颠覆!”他手中的青铜古剑嗡鸣作响,剑穗上的明珠迸射出道道霞光,那是凝结了百年修为的“镇岳剑气”,本是用来镇压宗门龙脉的绝学,此刻却直指林厌眉心。
林厌甚至没有抬头。
杨冰清仍埋在他怀里抽泣,发丝蹭过他的下颌。他抬手轻抚女孩颤抖的脊背,指尖流淌的混沌光点无意间逸散出一缕,与那道凌厉的剑气撞在一处。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青铜古剑的光芒如同被戳破的灯笼般骤然熄灭,剑身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痕,“哐当”一声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