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圣光镇西边，一个黑影在树林里穿梭。
海黛儿身着斗篷，脚步轻盈，躲开两队教廷巡逻人员，顺着归元医疗塔透出的微光溜进营地。
她已三夜未眠，
那些场景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老妇人掌握保温符时淌下的泪水、灵气调频仪精准治愈时散发的光亮、村民不再屈膝的身姿。而且其中细节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力，持续在她记忆里搅动。
她压低身形，躲过守卫，靠近营地中枢，
一名归元弟子站在路口，手握灵符，
“放她进来。”林烁的声音自通讯石中传来，
守卫默然退后，
海黛儿愣住，
她才意识到——对方早就知道她会来，
林烁待在中央帐篷里，身旁有一台正运转着的能源阵核。苏浅鸢的投影静静地立在一旁，光瞳不停闪烁。
灵火照亮两人，
海黛儿掀开斗篷，神色复杂，
“你们……真的不信神？”
林烁摇了摇头，“咱们不依赖神。并非是信或者不信的事儿，而是关乎选择权的事情。”
海黛儿坐了下来，“神明赋予咱秩序，赐予审判和救赎。没了神明，人类哪里晓得啥是善恶？”
“神判善恶么？”林烁淡淡一笑，“那你可曾得见几回神且说判一回善恶，得搭上多少条性命？”
“你言你们传送救赎——可圣光镇的娃儿为祈雨献仨鸡都换不来一滴净水，咱就用了五张净水符
“你言神验虔诚——但咱仅用五日，便攻克了他们二十年都未攻克的难题
海黛儿反驳道，“神的聪慧高过咱凡人，不能拿眼下的结果来评判——”
林烁打断她，
真正的慈悲，不是被动等待神灵的恩赐，而是帮助他人掌握开启自身命运的钥匙。
外面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是归元学院刚放学的学徒们。
他们于黑暗里所点亮的，并非是那用于祷告的圣火，反倒成了照明的符。
海黛儿沉默，
苏浅鸢迈步上前，一本由光芒织就的书册于她手心慢慢显现开来。
“归元全息记录书，记录真实的历史。”
空气中灵能波动汇聚，形成立体光影，
第一幕里，闪电劈中枯木，火光蹿起，一群衣衫褴褛之人围聚着舞动。
“人类起始，乃自对自然的惧怕里滋生出信仰
第二幕，石器、农耕、水车，
“当他们掌握了工具，竟头一回无需祷告便填饱了肚子
第三幕，青铜、铸剑、城市兴起、分工繁衍，
他们开始以组织取代神谕，用规则来管理人群，而非依赖神谕。
第四幕一位颇具苏格拉底风范的角色登场演说，众人聚集围观，思想由此开启启蒙之路。
海黛儿睁大眼，注视这些文明的节点，
那些创造、奋斗、跌倒与重振，都不是神灵的恩赐，而是人类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足迹。
苏浅鸢轻声道：“他们站起身来，从黑夜走向黎明。”
画面继续推进，
列车呼呼驶过，机器隆隆作响，众人于生产线上忙碌奔波，灯光照亮城市。
手术刀代替了祈祷，疫苗替代了咒语，数据取代了神谕。
海黛儿屏着气息，瞅见一位双腿瘫痪的老者凭借辅助机械重新迈开脚步。
她清晰记得，那种症状，于教廷而言，叫“神罚之躯”，只能静候死亡。
一名工厂女工边擦汗边在机器旁熟练操作。她的眼神里没有祈求，只有专注。
海黛儿握紧神徽，
小时候的她，教廷跟她说：“神迹乃唯一的奇迹。”
可眼前这一切——是神么，
不是，
是人，
林烁的声音再度响起，
“咱们不屈膝去缔造奇迹咱们挺立着，打造世间。”
海黛儿低头，
她第一次，从心底问自己——
神的存在，是不是被过度依赖的虚构，
“我，曾把一辈子都用来跪，就盼着神灵能多瞧我一回可他们之中的归元，仅仅花了五天时间，就让娃儿能喝到洁净的水，老者也不再受饥饿之苦”
她摸着胸前圣徽，指尖轻颤，
这个徽章曾是她荣耀、信仰、存在的全部，
现在，它像是一块束缚心灵的冷铁，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
她问，
林烁没有回答，
苏浅鸢仅仅记录下她自身神力波动降低了18.4%。而且这儿神力波动的变化可算是个关键情况。
林烁将那本半透明的全息光书递给她，
“里头还存在着归元的过往，我们的构成情况，以及飞饼之外的天地
“你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看。”
海黛儿接过，书在她掌心缓缓融入印记，
苏浅鸢解锁权限：“已赋予个人阅读权。”
林烁站起身，望向东方教廷方向，
“某一天，你定会知晓，啥才是真真儿的神圣哩
“当人能够自我拯救，神的位置便会处于可存可无之态
海黛儿慢慢起身，神徽依旧没摘，可她已然不再仰首祈祷。
她凝望归元营地，火光映照出一个已然无需仰仗神明的世界。
她低声道：“我……会回来。”
林烁微微点头，“我知道。”
身后，苏浅鸢轻声，
“她的意志震动频率已然超过了49%，而且下一回极有可能就是她背离教廷的时刻。”
远处，教廷钟声敲响，
冰冷且急促，恰似神灵的回响——满心惶恐，却又迟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