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殿下那边已经失联很久了……”
侍从的声音在戛然而止,显然是被什么打断了。凌霄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扫过营帐内摇曳的烛火。郑远光为他准备的宴席颇为丰盛,八珍玉食摆满了整张檀木案几,可这排场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古怪。
“不必管他,死不了。”凌霄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位殿下命硬得很。”
凌霄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视线。营帐外影影绰绰,近百名披甲执锐的士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刀剑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这阵仗,与其说是招待贵客,倒不如说是防备重犯。
“宁海公呢?”凌霄放下茶盏,随意地问道。
侍立在侧的亲兵连忙躬身:“回大人的话,宁海公正在城中安顿那位公子,请您稍候片刻。”
凌霄指尖微微一顿。自从踏入荆州地界,他就被严密“保护”起来,连寸步不离的陈松成都被强行带走。更蹊跷的是,那个在宁州擒获的刺客也被郑远光的人秘密提走。
约莫半炷香后,营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郑远光裹着一身玄色大氅,二话不说就挨着凌霄坐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
“人不服老不行啊,这点倒春寒都受不住了。”郑远光笑道,看向凌霄略带尴尬的笑脸道:“怠慢凌大人了!\"郑远光声如洪钟,“回头您在述职报告上可别记仇啊。”
“大人说笑了,潜蛇转职江湖,大人尽可放心。”凌霄赔笑道。
“好!痛快!”郑远光猛地拍案,震得杯盏叮当作响,“来,咱们先喝!”
说着竟直接抱起一坛烈酒,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络腮胡须滴落,在锦缎衣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凌霄端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直到郑远光饮尽最后一滴,才轻声问道:“大人特意召下官来荆州,不知……”
“嗐!”郑远光抹了把胡子,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我愿意揽这档子事?你在宁州带着那位,毕竟上面还是要看看样子,况且现在宁州闹出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大。”他眯起眼睛,声音压得更低,“过几日山海盟那几个老不死的都要来宁州,到时候怕是要翻天。”
帐外忽然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凌霄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按在了袖中的短刃上。郑远光却恍若未闻,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酒。摇曳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真实表情。
“看样子殿下成功了,不然来的不会是这些虾兵蟹将。”郑远光笑道。随后从大衣中拿出一块碎片放在案上,问道:“凌大人应该认得吧,现在镜水门的东西不好找,我也只能找到这个了。”
闻言,凌霄眼神一凛,盯着郑远光的笑脸,满眼的戒备。
“别紧张,这不投其所好嘛。凌大人难道没收过贿赂?”郑远光笑道,但随即话锋一转:“大人自家的师门有感情是可以的,但现在毕竟是朝廷命官,那个刺客先扣在我这,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在把他送给大人。”
闻言,凌霄顿时僵在了原地,举着酒杯的手顿感无措,只能扯出两声干涩的笑声。
“都说了开喝,你看嗓子都干了,来来来,别客气!”郑远光亲自把凌霄手中的半杯酒倒满,乐呵呵的看着他一饮而尽。
北疆的冬日,余威犹在。
城楼下的积雪仍有三寸有余,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孔令哲斜靠在铺着狼皮的太师椅上,身上缠着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粗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老孟,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孟河没有立即回答。这位平王府情报网的实际掌控者此刻正死死盯着房间中央的沙盘,独眼中跳动着阴鸷的火光。沙盘上插着的小旗在穿堂风中微微颤动,就像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两天前那场伏击来得太过蹊跷。他们刚刚平定幽州动乱,率领五百精锐返程。这些身经百战的云州老兵虽然疲惫,但警惕性从未松懈。可就在距离燕州城不到三十里的官道上,一队北燕骑兵如同鬼魅般从雪原中杀出。
“我们的哨网没有漏洞。”孟河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个隘口都有暗桩,每座烽燧都按时换岗。”
孔令哲猛地捶向茶几,茶盏震得叮当作响:“那帮杂种难不成是飞过来的?!”他脸上的刀伤因愤怒而充血,刚刚止住的血又一次流出,显得格外狰狞,“桑延寿那个王八羔子呢?当了总兵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侍立在侧的亲兵连忙单膝跪地:“回将军,总兵大人亲自带人去查了。他说……”
“他说个屁!”孔令哲一把掀翻茶几,瓷片在青石地上炸开,“五百弟兄折了两百多!下次是不是要等北燕人杀到紫禁城下他才反应过来?”
孟河突然转身,独眼中寒光迸射:“闭嘴!”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爆出噼啪声响。孟河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蜿蜒的城墙。边关贸易的事他早就知道,那些商队往来都要经过严格搜查,连裁衣的剪刀都要登记在册。北燕人是怎么把兵器运进来的?又藏在何处?
“去把这两个月的过关文书都调来。”孟河对书记官吩咐道,声音里带着毒蛇般的冷意。
“你们俩怎么了,听说有伙北燕的军队跑到幽州去了?”门外,魏祥昭押着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看到孟河跟孔令哲狼狈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也有今天,谁让你们俩自个跑去幽州把我晾一边。”
“姓魏的!老子不打死你!”
孔令哲怒吼道。
“我不跟没脑子的讲话。”魏祥昭直接无视了孔令哲,而是走到孟河身旁,指了指身后的人:“这些都是嫌疑比较大的,你自己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