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吴侯景带人火烧寨子之后已经过去两天了,这段时间刘淑窈成功说动了仡楼沧等人,决定出山跟仡濮成父子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徐新秋的房门,却整整两日未曾开启。他把自己深锁其中,不言不语,不见任何人。就连刘淑窈去敲门,也只能得到一片沉默。她只得对忧心忡忡的众人解释,徐新秋是在潜心研究那红凤教老俘虏身上的秘密。
“所以,”她的声音清柔,却带着一种能压下杂音的穿透力,“能跟我好好讲讲,红凤教到底是什么吗?”
晚上,在这临时搭建、尚带着新竹清苦气味的大寨里,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的每一张或沧桑、或悲愤的脸。刘淑窈端坐于竹椅之上,火光为她沉静的面容镀上一层暖色。
这两天她几乎完全掌控了这个寨子,在她的指挥下寨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就连仡楼沧也对刘淑窈格外尊重。
吉梦安静静地蜷坐在刘淑窈脚边的草垫上,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她小小的脑袋里,对这几日的惊天巨变一片混沌。记忆的最后,是映红天际的可怕火光,随后便是一片空白。
再醒来时,只记得阿爷那双铁箍般的手臂,将她死死搂在怀里,紧得几乎让她窒息,那颤抖的怀抱里,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更是无边无际的后怕。
“红凤教吗……” 被问话的仡雄吾川,布满皱纹的手握着旱烟杆,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又被他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障仿佛在他眼前隔开了一道帷幕。他浑浊的双眼透过这重迷雾,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五十年前了吧……那时我比现在的仡侃肖年纪还小。那时的南国,”他语音沉滞,隐约间还能感受到一丝恐惧,“上至八十老叟,下至三岁稚童,谁没听过红凤教的名号?不,何止是听过……那时的百姓,眼里只怕只有红凤教的法旨,而不知朝廷的律令为何物了……”
“我也不知道红凤教是从什么时候建立的,只知道当时寨子里的老人提起红凤教便是满脸的愤怒。
传说,我们蛮族的先祖来自南国的群山深处,在我们蛮族的祖地,生活着各种奇珍异兽,尤其是一种名叫“卢布尼吉”圣兽,能使白骨生肉,腐木发芽。
即使蛮族离开了祖地,也会派最英勇的战士守护祖地,以保护圣兽。可惜红凤教的到来毁掉了这一切。
他们屠杀蛮族,闯入祖地,将圣兽抓进笼子里,妄图获得圣兽起死回生的神力,但他们没有想到,圣兽却自行了断,让最完整的神力彻底消散,只留下一具腐朽的残蜕。
谁知那红凤教贼心不死,竟盯上了那残缺的神力,他们靠着圣兽的遗骸和背叛祖训的族人,依靠蛊术开发出长生蛊,这种东西虽然也能依靠换魂来完成变相的长生,但此术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将人变成怪物……”
仡雄吾川纹顿了顿,言语中的恐惧更盛几分,跟之前讲述仡濮成夺权时的恐惧不一样,这一次,仡雄吾川纹的恐惧竟让他全身微微颤抖起来:“原本红凤教还会清理换魂失败的人,但随着失败者越来越多,红凤教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怪物,而是将它们关在一处山涧中自生自灭,谁知……”
忽然,仡雄吾川纹双手高举,望向天空,悲愤道:“圣兽的天罚最终还是来了,关在山涧中的怪物相互吞食,最终养出一个魔神……”
黑狱之中,不知岁月流转,唯有永恒的黑暗与死寂作伴。净明子依旧穿着那身发白的粗布囚服,盘膝坐在牢房中央,平静地讲述着无人再听的道法真言。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却再也激不起半点涟漪——那些曾经虔诚聆听的囚徒,早已化作枯骨,或是成了那东西的傀儡。
自从亲手了结那些被感染的士兵后,净明子便察觉到上头的态度——他们似乎放弃了这处深渊,任由他在此自生自灭。
无形之中,他竟成了镇压第三层那东西的最后一道枷锁。这个认知让他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却又很快消散在黑暗中。
“罢了。”他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释然,“即便天下人负我,也不能让那家伙重见天日。”
净明子缓缓起身,随着他的动作,束缚在他身上的重重锁链竟如灰尘般簌簌坠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细碎的回响。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关节处顿时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响,仿佛沉睡的巨龙正在苏醒。
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膨胀,转眼间已接近两米。原本宽松的囚服被骤然隆起的肌肉撑得紧绷,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紧紧勒在他虬结的躯体上。
原本清癯的面容此刻棱角分明,双目中迸射出如有实质的精光,整个人宛如一尊即将出征的战神。
第三层的那个东西似乎也感应到净明子正向自己靠近,净明子每走几步就能听到第三层原本逐渐平息的咆哮声再度响起,仿佛在警告自己不要靠近。
黑狱深处,通往第三层的石阶前,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独孤长怜一袭素衣站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她看着缓步而来的净明子,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回去吧,大师。”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牢狱中显得格外清晰,“现在还不需要您出手。”
“能在它手中坚持这么久而未受感染……”净明子缓缓开口,“你是圣宗的人?”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独孤长怜嫣然一笑,“大师何不回去静坐几日?待圣宗的人一到,您自然也能离开这暗无天日的牢狱。这样的交易,岂不两全其美?”
净明子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迈步:“贫道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圣宗有何谋划。”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贫道只知道,绝不能让下面的东西重见天日。这是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