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六月的清晨,我抱着一摞演出服走进排练厅,空调外机的嗡鸣声里,栾云平常坐的那把藤椅落满灰尘。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他三天来的第一条回复:\"在西安,演出顺利。\"短短八个字,像块浸透冰水的棉布,捂住了原本雀跃的期待。
这已经是他消失的第三周。曾经雷打不动的周末辅导变成灰色的\"对方正在输入...\",微信步数排行榜里,他的名字总在深夜两点突然跃至榜首。我翻着聊天记录,看着那些逐渐简短的对话——从千字长文讨论《八扇屏》的节奏,到现在的\"嗯好知道了\",酸涩在胸腔里发酵成密密麻麻的刺。
毕业典礼倒计时牌翻到\"15天\"时,我在工作室逮到了他。落地窗外暴雨倾盆,他正往行李箱塞演出服,黑色大褂上还沾着苏州评弹馆的桂花香气。\"要去外地巡演三个月。\"他背对着我,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毕业的事......自己多上点心。\"
我盯着他后颈那道熟悉的浅疤,指甲掐进掌心:\"栾云平,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空气骤然凝固。他握着领带的手指节发白,玻璃幕墙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沉默漫长得足以让雨水在窗棂上织成蛛网,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琴弦:\"苏瑶,我怕耽误你。\"
\"耽误我?\"我抓起桌上的快板,竹板相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惊飞了窗外避雨的麻雀。四年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手把手教我打板时的温度,跨年晚会上那个安心的眼神,工作室里数不清的深夜改稿......\"四年前你在礼堂说'天道酬勤',现在却要我放弃?这四年,你教我相声,陪我排练,难道都是假的吗?\"
泪水模糊视线的瞬间,我转身冲向雨幕。雨水混着眼泪灌进嘴里,咸得发苦。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栾云平在梧桐树下拽住我的手腕,西装裤沾满泥点,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我不是要你放弃!\"他的喘息混着雨声,\"我是怕自己......怕自己配不上你。你会拿到国外顶尖学府的offer,会站上更大的舞台,而我......不过是个说相声的。\"
这句话像根银针,精准地刺破了所有伪装。我踮脚吻住他颤抖的嘴唇,尝到咸涩的雨水和苦涩的委屈:\"你说过,相声讲究'铺平垫稳',现在该翻包袱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优秀的人。无论是台上说相声的你,还是台下教我知识的你,我都喜欢。\"
栾云平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带着近乎偏执的力道。他的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哽咽:\"对不起,是我太胆小了。其实我早就......早就喜欢你了。从你说相声像精密仪器那天起,从你在广德楼后台被岳云鹏逗得笑出眼泪那天起,从你在银杏长廊练绕口令把舌头打结那天起......\"
雨不知何时停了,晚霞给梧桐叶镀上金边。他掏出被雨水泡软的演出行程表,当着我的面撕成碎片:\"推了。我要陪我的小学妹毕业,要陪她去拍最美的毕业照,要看着她穿着学士服在大礼堂前笑。\"
我破涕为笑,手指抚过他被雨水浸透的衬衫:\"那你那些师兄弟怎么办?\"
\"他们啊......\"他狡黠地眨眼,掏出手机展示微信群聊,满屏的\"早就该这样了终于等到这一天\",最夸张的是岳云鹏发来的五十秒语音,用河南话唱着《天仙配》的调子:\"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云平终于不做胆小鬼!\"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缠在一起。栾云平重新牵起我的手,温度从相触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原来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都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的相拥。而我们的故事,才真正开始谱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