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德云社最大那间化妆室照得亮堂而温暖。空气里弥漫着高级化妆品、定型发胶和鲜花的混合香气。巨大的梳妆镜前,郭慕宁安静地坐着,身上那件量身定制的正红色秀禾服,金线绣成的龙凤呈祥在光线下流转着华贵的光泽。两名化妆师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做最后的修饰,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镜子里的人,眉目如画,肤光胜雪。繁复精致的盘发上,点缀着细碎的珍珠和水晶,流光溢彩。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除了新嫁娘应有的喜悦和一丝紧张,还沉淀着一份历经风波后的沉静与安然。
“慕宁姐,头纱选好了,您看看是戴这个珍珠冠的,还是这个素纱带蕾丝边的?”助理小雅捧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轻声询问。
郭慕宁的目光在两个盒子间流转,指尖轻轻拂过那顶小巧的珍珠冠,莹润的光泽衬着喜服的红,分外和谐。“就这个吧。”她声音温和。
小雅笑着应下,小心地将珍珠冠取出。就在这时,化妆室厚重的大门猛地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祥和!
门板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音。一股室外的冷风裹挟着来人身上浓烈的、几乎失控的情绪,瞬间席卷进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下了动作,愕然回头。
门口,张云雷站在那里。
他显然来得极其匆忙,甚至有些狼狈。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略显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他身上穿着演出时常穿的黑色暗纹长衫,领口的盘扣似乎都扣错了一颗。他脸色是骇人的苍白,嘴唇却抿得死紧,透着一股病态的嫣红。那双曾经盛满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死死地、如同濒死的野兽般,钉在梳妆台前那一抹刺目的正红身影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粗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亡命的狂奔。目光扫过郭慕宁身上华美的嫁衣,扫过她梳妆台上摆放着的、印着烫金“囍”字的婚礼请柬,最后死死定格在她妆容精致、平静无波的脸上。那眼神,混杂着震惊、绝望、难以置信和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
“郭慕宁!”他嘶哑地低吼出声,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化妆师和助理都被他这副模样吓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郭慕宁放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柔软的丝绸。她抬起眼,透过明亮的梳妆镜,平静地迎上门口那道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视线。
张云雷不再犹豫,或者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踉跄着冲了进来,带倒了一把椅子也浑然不觉,几步就冲到郭慕宁的梳妆台前。他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梳妆台的边缘,身体前倾,那张苍白扭曲的脸几乎要凑到郭慕宁眼前!
“你不能嫁给他!”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血块,“听见没有?郭慕宁!你不能嫁给张九龄!”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却变得无比陌生的古龙水味道,扑面而来。郭慕宁微微蹙眉,身体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些许距离,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和……淡淡的厌倦。
“为什么?”她开口,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仿佛在问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为什么?!”张云雷像是被她的平静彻底激怒,猛地直起身,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嗤笑,他指着郭慕宁,手指都在剧烈颤抖,“你问我为什么?!郭慕宁!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十几年啊!我对你……我对你……”后面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扫过梳妆台上那张刺眼的请柬,扫过郭慕宁无名指上那枚温润的玉戒,最后又落回她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脸上。那平静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我知道!我知道我混蛋!我错了!宁宁!”他猛地蹲下身,单膝跪倒在郭慕宁面前冰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这个动作惊得旁边的化妆师和助理倒吸一口冷气!
他仰着头,那张曾经倾倒无数观众、此刻却布满痛苦和绝望的脸,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乞求。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双手急切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动作慌乱而笨拙。
“你看!你看这个!”他终于从长衫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紧紧地攥在手心,然后颤抖着、近乎虔诚地递到郭慕宁眼前。
那是一枚扳指。
材质是深沉的墨玉,边缘因为长久的摩挲而变得异常光滑温润。扳指内圈,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被磨平的“辫”字。那是张云雷早年登台时常常戴在拇指上的东西,后来有了更贵重的,这枚旧的便很少再戴了,但一直被他收着。
郭慕宁的目光落在那枚熟悉的旧扳指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些遥远的、泛黄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少年张云雷得意地向她展示新得的扳指,说以后成了角儿也要戴着它……他第一次登台紧张,她偷偷把这枚扳指塞进他手心,被他用力攥住……那些被她刻意深埋、以为早已忘却的、属于“青梅竹马”的暖色时光……
张云雷紧紧盯着她的脸,捕捉到她眼神那一瞬间的细微波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孤注一掷的忏悔和哀求:
“宁宁!你信我!当年……当年你三弦的弦!不是晚晚弄断的!是我!是我那天晚上……喝多了!心里不痛快……是我掰断的!我……我第二天怕你生气,怕你知道……才……才……”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和愧疚让他几乎无法完整地说下去,“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嫉妒!我害怕……我害怕你对别人好!我害怕你……不再只看着我!”
他猛地将手中的墨玉扳指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郭慕宁的膝盖,声音带着泣血的哀鸣:“我知道我伤透你了!我活该!我该死!你给我个机会!就一次!宁宁!你看这个!这是我们小时候的……我从来没扔过!我一直留着!我……”
他后面的话,被郭慕宁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打断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她那只纤白如玉的手上。无名指根部,那枚羊脂玉的平安扣戒指温润生辉。戒指内圈边缘,那细细的金丝镶嵌的“宁”字,在光线下清晰无比,熠熠生辉。
她的指尖,轻轻地、极其温柔地抚过那个小小的“宁”字,动作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意味。然后,她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跪在自己面前、形容狼狈、满眼绝望乞求的张云雷脸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怨恨,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种看透世事、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近乎悲悯的疏离。
她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痛悔的眼睛,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那笑容很美,却像隔着一层冰冷的琉璃,没有丝毫温度。
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敲碎了张云雷眼中最后一点微光:
“辫儿哥,”她顿了顿,笑意加深,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决绝,目光扫过他手中那枚孤零零的旧扳指,最终落回自己无名指那枚温润如玉、刻着“宁”字的戒指上。
“这包袱……”
“……您抖得,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