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微微一怔。
玉字辈是公主的排行，这很正常，但“琮”……
她对这个字有些印象，琮，乃古代祭祀天地，象征王权的重要玉器，外方内圆，寓意沟通天地，承载社稷，是极其庄重尊贵的礼器，用在公主名字里……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更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
杨全手持明黄圣旨，神色肃穆恭敬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内侍。
他走到床前，对着沈朝盈和裴齐光深深一躬，然后展开圣旨，用清晰洪亮的声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贵妃沈氏，温良恭俭，淑德含章。侍奉君侧，克尽厥诚。护驾有功，抚育皇嗣，恩泽后宫。更于危难之际，诞育皇嗣有功，功在社稷。
特晋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摄六宫事，以彰其德。
待皇贵妃凤体康愈，择吉日，行册立皇后大典，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皇四女裴玉琮，天资聪颖，祥瑞所钟，乃朕与皇贵妃之嫡长女。特册立为皇太女，正位东宫，以固国本，承继大统！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暖阁内一片寂静。
沈朝盈躺在那里，彻底愣住了。
裴齐光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不仅想好了女儿的名字，更用一道圣旨，兑现了他曾经对晏山青，对她许下的，颠覆千年陈规的承诺。
他不仅给了她最尊贵的名分，更将他们共同血脉的女儿，直接推上了帝国继承人的位置，从此，天崇王朝的未来储君，是他们的女儿。
属于这本书里的新的时代，真的开始了。
以她女儿之名，裴玉琮。
裴齐光端着温热的燕窝粥，舀起一小勺，仔细吹凉了，才送到沈朝盈唇边。
她刚醒不久，气力未复，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温热的粥水滑入喉间，带来一丝暖意。
“陆氏那边我处理好了。”裴齐光一边喂，一边低声交代，语气是处理完棘手政务后的平静。
“杖五十，废为庶人，和大皇子、三公主一起，送去京郊寒山行宫，无诏，永世不得出。”他顿了顿，补充道，“行宫守卫森严，都是我的人，翻不起浪了。”
沈朝盈咽下粥，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
陆妃的结局在她意料之中，尘埃落定，无需多言，她更关心那个被利用的棋子，“穗儿呢？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裴齐光又舀起一勺粥，动作未停：“她虽是被迫，也起了害人之心，你想如何？一并处置了，还是打发得远远的？”
沈朝盈微微摇头，神情通透：“她？掀不起风浪，胆子小得很，最大的野心不过是爬上龙床当个主子，见识短浅，这次能反水，说到底也是被陆氏逼得没了活路，又怕死。”她顿了顿，语气干脆，“如今我的心思，全在筝筝身上，在我好好坐月子，准备后面的立后大典上，没功夫跟她耗。”
她说着，抬眼看向裴齐光，眼神清亮坦然，没有丝毫扭捏或故作大度。
她不需要在这种小人物身上浪费心力，更不屑于掩饰自己即将登顶的配得感。
“她不是有功么？就让她待在长乐宫偏殿那个更衣的位子上，一辈子待着，把她身边伺候的人，全换成我们的人，让她过她梦寐以求的富贵日子，也让她尝尝被牢牢看着，一辈子只能当个摆设的滋味。省得再费心思。”沈朝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比起说是仁慈，这反而是更高明的束缚，让穗儿在无声的囚笼里耗尽余生。
裴齐光看着她，眼中是了然和纵容的笑意：“好，听你的，让她做一辈子的小更衣。”
他放下空了的粥碗，拿起温热的湿帕子，极其自然地替她擦拭嘴角。
动作间，他的目光落在她因生产而略显疲惫却依旧明媚的脸上，声音放得更柔：“筝筝……喂奶的事，你怎么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虽然早已精挑细选了身家清白，身体康健的乳母，宫里的老嬷嬷和沈母也都说皇贵妃不必亲喂，好好休养才是正理，但裴齐光早已习惯了，无论大小事，都要与她商量，只是他心底深处，自然也不愿她再受这份辛苦。
沈朝盈看着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心里暖融融的，她伸手，轻轻覆在他放在床边的手背上，指尖带着刚生产后的微凉。
“不亲喂了。”她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或矫情，“乳母们都是千挑万选的，奶水足，人也可靠，筝筝饿不着。我多抱抱她，多陪陪她，让她熟悉我的气味，听我的声音，这份亲近，比什么都强。”
她唇角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孩子跟我亲不亲，不在那一口奶上。我沈朝盈的女儿，自然知道谁是她亲娘，我啊，就不委屈自己了，怎么舒坦怎么来。”
这话说得坦荡，裴齐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实处，长长舒了一口气，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得更紧，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慰和放松：“好，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田院首也说你此番生产虽顺，但到底耗损元气，需得静养，不喂奶，省心省力，好好将养身子最要紧。”
这时，念珠端着兑好的温水盆进来，轻声道：“陛下，娘娘该擦擦身子了，松快些。”
裴齐光接过温热的布巾，拧得半干，他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对待稀世珍宝，避开她腹部伤口的位置，仔细擦拭着她因汗湿而黏腻的颈项、手臂。
沈朝盈闭着眼，感受着温水和布巾带来的清爽，以及他指尖传递的珍视。
当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到她腹部下方时，裴齐光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沈朝盈也感觉到了，她睁开眼，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在她原本光滑平坦的小腹靠下的位置，紧贴着耻骨上方，多了一道浅浅的、淡粉色的纹路。
很淡，像被最细的笔轻轻划过，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属于新生命诞生的，也无法磨灭的印记，那是一道妊娠纹。